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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元宵,為慶新帝嶄新紀年,應天府下令元宵燈會從十五延至二十,皇帝甚至攜皇后齊登皇城城樓,與城下的百姓軍士同樂。不想沒兩日,初念聽徐若麟提及,說皇后似乎疲累過度,這些日染恙臥病。心中有些不安。再過兩日,托人傳話至安太監處,想要入宮探望。次日,便得了回音,說皇后准了。初念便收拾了下,坐車入宮。見到蕭榮的時候,略微吃驚。
她記得清楚,年底前那次自己隨司國太等人入宮朝拜的時候,蕭榮瞧著氣色一切都好,不想才大半個月過去,此刻她竟臉色蠟huáng,半坐在榻上,憔悴了許多。問安後問及原因,蕭榮咳嗽了聲,笑道:“沒什麼。只是年底時,為後宮攘選之事費了些心思,加上最近事多,沒休息好,數日前正下了場雪,我一時不慎又染了些寒氣,這才病了。再休養幾日便好。”
蕭榮這樣解釋,聽著合qíng合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初念總覺她的笑容裡帶了絲勉qiáng之意。只是她自己不願說,初念自然也不會妄加揣測,只是懇切地表達了自己的關切之意,盼她病qíng早日康復。
蕭榮微微笑道:“這兩日已經好多了。再過兩天應便能痊癒了——實在也由不得我再這樣病著偷懶了。人都已入了宮,如今都在壽昌宮中待命。我也等著要替皇上把這件大事辦妥,也算了了件事。”
壽昌宮時內廷西六宮之一,如今住著百來位來自各省的待選女子。大多出自身家清白、世譽良好的各地士紳人家,也有像阿令這樣,因政治目的而被送來的。這一次的chūn選,將從中選出十二位充盈後宮,其餘則成女官,被分到尚宮、尚儀、尚服等六局之中掌事。至於阿令,毫無疑問,一定會是十二后妃之一。
仿佛心意相通,初念剛想到阿令,蕭榮便也提到她了,道:“這次來的這些女孩兒,個個都很不錯,但最出色的,當數子翔那個來自雲南的表妹了。她年歲雖稍大,據說卻是小時被法師擇為聖女,一直供奉服侍神廟神靈的緣故,這才遲遲未婚。”
初念應道:“年前,我聽他提過了一句,說她到了後,不想住到府里來,他便隨她,安排她住驛館了。我至今也沒見到他這位遠到而來的表妹。”
蕭榮一笑,道:“他的這位表妹,生得確實不愧玉觀音之名。我見過的美貌女子不少,但能與你想比的,大約也就是她了。如今入了宮,連皇上都聽說了她‘玉觀音’之名,問起過她。”
蕭榮說這些的時候,神qíng十分平靜,仿佛在說外人之事。
初念原本還有些擔心,怕她這次生病,會不會是因為皇帝要廣納後宮之事而引起的心病。畢竟,對於任何女人來說,接受這樣一件事,哪怕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恐怕心裡也會有疙瘩。但是此時,她提到阿令時,目光里的那種淡然和俯瞰,連初念也看得出來,毫無勉qiáng。
到了她這樣的份上,像阿令這樣的後宮新晉,哪怕就要得趙琚的寵,恐怕也不夠格成為能牽動她心緒的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有了這種認知,她覺得自己也鬆了口氣。她想了下,覺得自己該告退了。正要開口時,安俊忽然進來了,輕聲道:“娘娘,壽昌宮的阿令姑娘聽說徐夫人來了,說自己自到了京城,還未見過面。想趁此機會來拜望一番。”
蕭榮看了眼初念,啞然失笑,道:“說曹cao,曹cao便到。她本就是子翔的表妹,來拜望下你也是應該。人既來了,讓她進來便是。”
☆、第八十八回
初念見到阿令的時候,微微一怔。
她知道阿令二十左右。以未婚女子來說,不算年輕了。但此刻正隨宮人進來的這個女子,不但生得艷麗無儔,明眸生輝,肌膚瑩雪,正如初念先前聽聞過的‘玉觀音’之號,且通身形貌,竟如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完全看不出她的實際年齡。
她到了座前,先是朝著蕭榮下跪,恭恭敬敬行了禮。
“起來吧,”蕭榮微微一笑,隨即指著正坐在自己下手側一個墩子上的初念,“她便是你的表嫂了。”
阿令轉向了初念,飛快掠她一眼,隨即笑道:“表嫂在上,請受我一拜。”
以徐若麟的關係論,自己確實是她嫂子。但她年紀比自己大。初念也不習慣端長嫂的架子。見她要朝自己躬身見禮,忙扶住了,笑著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我年前時還問過你表哥,怎的沒見你到家裡住,反住在外頭。他說你怕拘束,這才照你意思辦的,還被我說了一通。你萬里而來,怎好叫你一人孤零零住在外?”
阿令淺笑,低聲道:“說起來,我倒是一直盼著能與表嫂結jiāo的。我雖虛長表嫂幾歲,但自小長於化外之地,不懂規矩,想來表哥這般安排,應也是為此考慮,怕我衝撞了表嫂和府中之人吧?我心裡雖有遺憾,卻也只能照表哥的意思行事。今日得知表嫂入宮了,這才大著膽子前來拜望。幸而娘娘不怪我冒昧,表嫂也是極好的人。我心中這才定了下來……”
她這一番話說的,明顯和徐若麟的有出入。徐若麟對初念說,是她自己想要住外頭的。現在聽她話外之音,卻分明意指先前她之所以住外頭,完全只是徐若麟的意思,而她只是照辦而已。
初念有些意外,看了眼蕭榮。見她神qíng仍很溫和,但望向阿令的目光里,卻仿佛多了絲審視般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