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徐若麟離開已經大半個月了。他應該早到了雲南。但似乎並沒急著立刻和顧天雄動手。西南那邊暫時還沒什麼新的消息傳過來。初念的日子過得也很平靜,比她自己先前預想得要平靜得多。
她原本以為,徐若麟一走,向來看自己不慣的廖氏多多少少會為難一下的,就算明里不做,暗地裡,她這個掌家婆婆想要讓自己不好過的話,簡直易如反掌了。諸如飲食、起居、或者身邊的人,有心的話,隨便拎件出來就可以做一篇文章了。但是意外的是,她竟一直沒什麼動靜,連她身邊的那個沈婆子看見她,也是立刻遠遠避開,實在避不了的話,便堆出笑和她招呼,口中稱“大奶奶安”——態度甚至比從前還要恭敬。
不止初念疑惑,嘉木院裡的人也有些不解。這天午後,宋氏陪著初念一道做針線。她正做著虎頭鞋。一隻剛剛收線。暗紅配明藍,鞋頭的huáng黑雜色小虎頭憨厚可愛,極其漂亮。喜得一邊的果兒搶了過來摸個不停,丫頭們也連聲贊她手巧。
宋氏得意著謙虛了幾句。丫頭素雲便扯到了昨天遇到沈婆子時她的異樣表現,說,“大奶奶,太太身邊的沈嬤嬤向來眼高於頂,又苛刻,府裡頭便是幾個有臉面的管事見了她也不利索。奶奶你人好,她便蹬鼻子上臉,先前見了奶奶時態度可沒這麼恭敬。昨日這是怎麼了?大爺一走,她反倒恭恭敬敬了起來?昨日我在一邊兒硬是沒看明白。”
宋氏見初念不語,屋裡頭也就紫雲素雲這兩個司家過來的丫頭,並無外人,便嗤了下,壓低聲道:“這有什麼奇怪的?說句不該說的,那婆子混到如今這歲數,yīn事gān得必定不少。咱們大爺那樣的人,向來又把大奶奶捧在手上的。如今大奶奶有了身子,他又要出遠門了,啥時回還不定。不先敲打下那些會來事的,他怎麼能放心去?我猜,必定是她什麼把柄捏大爺手裡了,這才見了大奶奶便如鼠見貓。要不,怎麼如此湊巧?”
邊上人被一語驚醒,紛紛表示贊同。初念也被宋氏這一番話一下觸動了心思,想起廖氏這些天的樣子——她見了自己時,眼神里分明是壓也壓不住的憎厭,面上卻偏要作出慈笑。模樣在初念看來,又彆扭又古怪。
原本還有些不解,現在卻仿佛忽然被一點而通。她怔了下。
“娘,這兩天都不見四姑姑來。我見她好像不大快活。我去叫她,讓她過來一起說話解悶?”
果兒和她的四姑姑感qíng日漸深厚,所以對她也很是上心。
她一提青鶯,屋裡的說話聲便歇了下去,初念也暗嘆了口氣。
最近國公府里,她所在的這個院子是安靜,但別的幾處地方,卻一直沒怎麼消停。
先說三爺徐邦瑞。年前廖氏要替他議親時,他百般推脫,又是鬧事又是出家的,但這名兒飛快傳了出去,原先有意做親的那幾家自然望而退去。一晃眼好幾個月過去了,他雖早被找了回來,廖氏怕他再生事,起先也將他關在了院裡。但這又如何能拘得住他?三少爺爬牆鑽dòng地偷溜出去,經常是幾天不歸。好容易回來,廖氏或苦口婆心或嚴厲呵斥時,他來去就梗著脖子一句話,要娶司家二房的那位妹妹。這倒罷了,偏司家正月里還打發了人來,借著探望司國太的當口,委婉地請求徐家管好這個三少爺,免得外頭起流言,壞了自己家女兒的名聲。廖氏氣不過,傳信給徐耀祖,叫他管管。徐耀祖卻只帶回一句不咸不淡的話,說兒子既然一心想娶,那就娶。房裡有了正兒八經的媳婦,這個兒子說不定還能改改xing子。
廖氏當時被丈夫氣得怒不可遏,只覺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對。慢慢到了現在,這樣幾番折騰下來,心裡也就只剩悲苦無奈了。但和司家的這門親,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鬆口的。
親兒子的事還沒完,接著又被徐若麟這個便宜兒子給將了一軍。廖氏心中煩悶,便把注意力又轉到了女兒青鶯身上,舊事重提,要她嫁給侄兒廖勝文。青鶯自然不點頭。這兩天,這對母女又衝突不斷。
說曹cao,曹cao便到。正這時,屋子外頭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初念抬頭望去,見青鶯院裡的一個小丫頭白著臉闖了進來,道:“大奶奶,太太早上又去了我們四姑娘那,罵了她一頓,四姑娘便說要出家。太太颳了她一耳光。太太去了後,姑娘就躺那裡,只流淚不說話。凝墨姐姐以為姑娘在氣頭上,過去就好,便也沒在意,不想大半天都過去了,她連口水也不喝。凝墨姐姐便去通報了太太,太太渾不在意,只說她嚇唬旁人的,餓了自然就吃。凝墨姐姐卻不放心,自己守著姑娘,打發我來請你過去看看,說你和四姑娘平日好……”
她話還沒說完,初念便匆匆起身,吩咐人趕緊去通知司國太,自己也急忙往青鶯的院裡去。過去時,見她躺在chuáng上披頭散髮淚痕滿面,臉頰上還留了道被指甲刮過的痕跡,知道是廖氏所留的。
“姑姑……”
跟了過來的果兒一見青鶯這模樣,眼圈便紅了。
青鶯見初念來了,有氣沒力地朝她勉qiáng扯了下嘴角,便側過臉去,怔怔盯著帳子。
初念心中也是難過,坐到她身側,勸道:“四妹妹,我曉得你心裡不痛快,只是這身子是自己的,不能不吃飯。倘若有個不好,日後苦的也是自己……”
她一勸,青鶯淚流得更凶,終於轉過頭望著她,哽咽著道:“我不想嫁。我娘硬要我嫁的話,我寧可死。”說罷閉上眼睛,再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