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裡的羊rǔ羹潔白濃郁,rǔ香四溢,燕窩絲根根分明,半透明的馬蹄碎甜脆慡口。初念剛吃了兩口,宋氏進來了,面上帶笑地到了初念身邊,壓低聲俯到她耳邊飛快地道:“大奶奶!喜事!我方才便聽人說大爺回了,只先去了那個阿令那裡。我當時便沒跟你說。只方才又聽說,原來竟是大爺要她走!她不肯,大爺人都走了,她還在那裡鬧騰,可也沒用,據說是萬歲的意思,最後還是被送走了。我遠遠站著瞧完了熱鬧,就趕緊回來向大奶奶報信。這可真是大喜。這個阿令,真是怎麼看怎麼叫我不痛快!”
宋氏說完了,站直了腰身。見初念捏著調羹的手停了,屋裡剩下的人也都盯著自己,素雲嚷著道:“宋嬸子,瞧你一臉笑的,是什麼好事嗎?怎的不說大聲點,讓我們大家都聽個究竟?”
宋氏咳了聲,“是!是好事呢!說出來也無妨!那個阿令剛被大爺送走了!”
短暫的靜默過後,屋裡的丫頭們便都喜笑顏開了。果兒甚至毫不掩飾地啊了一聲,放下手中的碗,使勁搖著她的膝蓋,歡喜地道:“娘,你聽到了沒?我爹送走那女人啦!”
“我爹呢?他怎麼還沒回?”
果兒忽然想了起來,回頭張望了下。
“大爺後來好像去了太太那裡,然後……又走了——”
宋氏方才一開始就沒大聲說話,正是因了這緣故。略微有些尷尬,“那個阿令鬧得凶,估計是去處置她上路的事了。”
丫頭們哦了聲,飛快對望一眼,不再說話。
“娘,我爹事qíng一完,等下就會回啦!我先走了。等他回了,你別忘了我方才的的話,記得問他什麼時候回。”
果兒仍是笑容滿面,飛快吃完碗裡的羹,擦過嘴後,和初念道了別,便與宋氏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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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的猜測對,也不全對。
徐若麟從廖氏那裡出來後,再去了司國太那裡,向她辭別,又請託她在自己不在時照顧初念,最後吩咐了周志之後,離開國公府,確實是去安排阿令的出城事宜。
他自然不與她同路。護送她的人還是常大榮。徐若麟目送這一行人出了南城門後,天已經黑透了。
此去雲南,就算一切順利,估計至少也要三兩個月才能回。等他回來時,她想必已經大腹便便了。
他就要和自己的妻子分別,又接連幾夜沒回家了。按說,先前就該早早去她那裡的。但是他卻沒有去。
他心裡仿佛在期待什麼。但或許,是太過在意她的緣故,越到這種時刻,那種qíng怯之感卻比往常更甚了——走之前,他其實很想能再次看到從前那個在他面前想哭就哭想鬧就鬧要他去哄的嬌嬌,卻明白這希望恐怕會再次落空。哪怕現在,他終於把麻煩徹底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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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麟回去的時候,已經亥時初了。嘉木院的門沒落閂,他看到昏huáng的燈火從他們屋子的門窗里透出來,四下卻靜悄悄的沒人,丫頭婆子們仿佛都已經歇了下去。
他到了門前,試著推了下,門沒拴,他推門而入。如往常那樣輕手輕腳轉過屏風到了內室時,怔了下,看到她還沒睡,正斜斜倚靠在chuáng頭,就著燭火在看書。聽見響動,她抬起頭,合上書放到一邊去,身子動了下,仿佛要下榻,他急忙到了chuáng前,示意她不用動,然後坐到了她身側的榻沿上。
“你回來了?”
初念朝他笑了下。一如先前每次他回來時,她會說的這一句話和這種表qíng。
徐若麟望著她。長發垂落,身上穿了件月白中衣,一張臉比他巴掌還要小,尖尖的下巴,襯得眼睛愈發大,燈火也掩不住她眼睛下的黑眼圈。
他躊躇了片刻,終於問道:“阿令的事……你知道了嗎?”
初念微微點頭,“是,我知道了。”
自然沒有怨責,卻也沒有欣喜。仿佛這件事,對於她來說,可有可無。
徐若麟壓下心中難以抑制的失望,看她一眼,小心地解釋道,“我早就想著將她送走。本該早對你說的。只是前些時日這事還沒成。我怕萬一到最後落空,你反更失望,所以……”
“我明白,我知道你也不想留下她的,”初念道:“我也明白你的心qíng。我這個人確實不大好相處。難為你了。”
徐若麟再次怔怔望著她,終於道:“嬌嬌,我……是來向你辭別的。戰報還在不斷傳來,軍qíng十分火急,我……連夜就要上路了。”
他看到她的表qíng終於有了變化,仿佛驚詫地驀然睜大眼睛,身子也往前傾,但是很快,慢慢又靠了回去。
“我曉得了……”她凝視著身側的他,“那你……大約什麼時候能回來?”
徐若麟覺得心裡終於有點暖了起來。
她還是關心自己的,他這樣想著。口中立刻道:“你還懷著孩子,我會儘快結束戰事的,最遲不會拖過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