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麟看他一眼,謹慎地道:“萬歲,實不相瞞,臣也是如此做想。這也是為何臣先前沒有將他就地捉拿,亦未驚動地方官員的緣故。畢竟,他身份與一般人不同。到底如何處置,全在萬歲自己定奪。”
趙琚盯他一眼,臉色愈發不好,“子翔,在我面前,你何必也話說半句?我是聽出來了,你似乎不大讚同我追究他的罪責?”
徐若麟早就明白,在皇太孫靖邊這件事上,與皇帝打太極,並不是明智之舉。自己的態度,從進入這間御書房起,雖一直未言明,但其實也相當於表露無疑了。此時皇帝既然這樣發話了,索xing也不再遮掩,想了下,單膝跪地,道:“萬歲明察秋毫,臣便直言了。臣確實不贊同將肅王問罪。但並非因他昨日特意趕入京,為阻攔對我夫人不利之事的舉動,而是從大局著想。”
“關于靖邊,萬歲您也知道,外頭如今盛傳他未死的消息,那些忠於元康朝,或者想利用這個為自己謀利的勢力也在暗中蠢蠢yù動。臣記得,萬歲從前曾對臣說過,倘若找到了靖邊,萬歲一定不會對他如何,而是保他一世平安。臣斗膽推測,既然此事從一開始就是秘密進行的,萬歲自然會繼續隱瞞這事,只會將靖邊悄然與外界隔絕,以防互通消息以致日後生亂,是嗎?倘若這樣,萬歲,臣私以為,這是個下策。”
趙琚哼了聲,“怎麼說?”
“萬歲治了肅王殿下的應得之罪,保全靖邊。您這樣,雖顧全了趙姓血脈之qíng,但天下人又何以看得見萬歲的心?在他們眼中,連肅王那樣的賢王都寧可冒死,也要從萬歲手中保全元康朝太子的xing命,可見萬歲是何等不近人qíng不得人心。所以他們仍舊會以自己的最大惡意來度測萬歲的善意。各種鼓動與謠言還會一直繼續,萬歲的善舉得不到稱頌,反倒會令您處於尷尬局面。與其這樣,臣倒有一中策。”
“中策便是斬糙除根。”
趙琚目光微微一閃。
徐若麟面不改色,繼續道:“所謂斬糙除根,便是公開肅王藏匿靖邊之事,公開他與福王、顧氏餘黨勾連,一道利用元康朝靖邊之名行謀反之事的事實,將這一夥叛逆之人,包括靖邊,悉數依律治罪,昭告天下。”
“布德不如布之以雷霆。某些時候,只有雷霆手段才能起到威懾。否則,就算靖邊在萬歲掌握之中,有心之人倘要作亂,他也可以隨意找個與他形貌年紀相似的人來代替,以靖邊之名起事,到時,天下之人又如何分得清真假是非?”
趙琚眉頭再次緊鎖,“你的上策呢?”
“臣之上策是釜底抽薪。昭告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元康朝年僅七歲的遺孤確實如傳聞的那樣,並未死於當日破城的大火,而是被肅王冒死拯救藏匿了起來。如今萬歲得知此事,不僅不怪罪,反倒被肅王的義舉所感動,萬歲封靖邊為王,以此來向世人證明,當日之所以於燕京起事,誠然出於被bī無奈,這才出兵清肅jian佞。如此,萬歲可獲美名,而天下再也無人能用元康朝太子之命來向萬歲發難。故臣以為,此才是上策。”
“萬歲,皇后娘娘來了!”
徐若麟剛說完,太監崔鶴進來通報。
趙琚面露疑惑之色,但很快便道:“讓她進來。”
蕭榮少頃入內,看見徐若麟也在,仿佛有些驚訝。徐若麟已經從地上起身,正要向她見禮,蕭榮含笑阻攔,見趙琚仍疑惑地望向自己,立刻上前行禮,笑道:“此處非後宮,本不該我來。只是今早得一消息,安嬪被太醫確診有喜懷了龍種,此大喜,臣妾按捺不住想讓萬歲早些知曉,這才貿然而來。沒想到徐大人也在,實在是臣妾失禮,臣妾先告退。”
御書房屬於皇帝辦公之所,后妃自然不能隨意進入。這也是蕭榮第一次出現在這裡。所以方才趙琚有些驚詫。沒想到她竟是來報后妃有孕喜訊的,一時沒反應過來。等醒悟,面上立刻現出了一絲喜色。
年初後宮新入一群妃子,到如今已經半年了,趙琚自然撒了不少雨露出去,卻始終沒一人有動靜。他面上不現,心裡卻難免有點疙瘩。現在忽然得知被他寵幸過的后妃之一終於有孕了,心裡的疙瘩立刻便去了。只是有臣子在側,不好表現得太多,只點頭道:“朕曉得了。有勞梓童。”
蕭榮一笑,正要告退,趙琚忽然叫住她,“梓童既然來了,也正好。朕與子翔正在商議有關靖邊之事。朕正想聽聽梓童的想法。”
“靖邊?”
蕭榮面露訝色,飛快看了眼徐若麟。
徐若麟略微頷首,將方才的話揀著複述了一遍。
“梓童,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自然是第三選之上策!”蕭榮不假思索道,“萬歲想必其實也早如此定奪吧?”
趙琚出神片刻,慢慢道:“若如此,何處為靖邊的封王之地才妥當?”
靖邊的封王之地,說直白了,其實就是變相終身軟禁之地。山高水遠,不利監控,靠近京畿,又有紛擾隱患。
徐若麟默不作聲。他其實倒有個想法。只是正好蕭榮也來了,便不再開口。
蕭榮沉思片刻後,道:“萬歲,臣妾有一想法,說出來作拋磚引玉之用。我記得數十年前,月羊曾遭受赤麻人的侵擾,大楚出兵驅逐赤麻人後,應月羊國王之求,封派過去一位趙姓定邊王。如今王府還空置在那裡。方才子翔說,靖邊是在肅王去往月羊迎親的船上被截下的。何不效仿先皇,索xing封他為定邊王長駐月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