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醫也是太醫院裡的老人了,除於院使外,以他醫術最為高明。他仔細查看,又詢問他當時及事後之症感。因近旁無外人,趙琚便也照實描述。
“陛下頭顱左側作痛之處,從前可有過舊傷?”
張太醫聽他講述當時的痛感,立時便排除了中暑暈厥的可能,出于謹慎,這樣問了一句。
趙琚想了下,道:“十數年前,朕有一次騎馬時不慎墜地,記得當時這處磕破頭,出了些血。但很快便好,再無什麼不妥。怎麼了?”
張太醫沉吟片刻。
太醫院裡的太醫,出於醫治對象的特殊xing,長久以來,對於自己不大確定或沒把握醫好的病症,說話從來不會說死,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老規矩了。所以面對皇帝的詢問,張太醫避重就輕若無其事地道:“如今天正暑濕,萬歲又連日奔波,加上曝曬過久,胸膈痞悶內停,牽動舊傷,這才中暑頭痛。微臣有香薷丸,正治傷暑中熱形神勞役,萬歲服後,好生歇息便可。”
趙琚聽到自己無礙,鬆了口氣。服藥後小睡片刻,醒來神清氣慡,便也把方才暈眩頭痛之事丟腦後了,見京中又新送來快馬報奏,不過半日功夫就堆疊起半手臂高,便如常那樣開始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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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天擦黑後,張太醫被喚去替方熙載看胸悶之症。完畢後,方熙載屏退屋中人,低聲問道:“萬歲白日病qíng如何,何以忽然暈厥?倘若當時不是我與徐若麟手快扶住,他便真當倒地。真是中暑的緣故?”
張太醫見左右無人,靠了些過去,壓低聲道:“中暑倒也無錯。但倘若真單單中暑,也不至於頭痛如有鐵絲在勒。我先前特意詢問過萬歲,言早年頭部有跌破舊傷。倘若我推斷無誤,這也是頭風病發之症。”
“頭風?”
“正是。頭風乃感受風邪所致。起因有內有外。外風乃風、寒、暑、濕、燥、火六氣,遇節氣轉換,或病患自身體質虛虧避之不及時,六氣就會變成六邪,侵犯人體,導致發病。至於內因,俗話說,高處不勝寒,人首乃人之高點,最易受風邪侵襲。萬歲常年為國事殫jīng竭慮,思yù過多,加上頭部又有舊傷,且他體型壯實,面紅燥火、脾氣bào躁,這些都是肝陽上亢之兆,邪風早就侵襲入腦。只是到了今日,因了中暑這才一併發作出來而已。”
方熙載神qíng凝重,盯著張太醫,慢慢問道:“可致大事?”
張太醫自然清楚他這句話的意思。低頭沉吟片刻,終於用細若蚊蠅的聲音一字一字道:“實不相瞞,倘若真是舊傷引發的頭風,此病無藥可根治,須得寬心靜養。否則日後發作,不但愈發頻繁,而且每況愈下。以萬歲這種xingqíng……”
他搖了搖頭。
方熙載目光微閃,忽然道:“我曉得了。事不宜聲張。”說罷將早備好的一張銀票推了過去。
張太醫敏捷地收納入袖,跟著起身笑著告辭道:“多謝方大人,下官曉得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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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趙琚率文武隨行百官踏上回程。
金陵太倉兩地水路通達,行一段陸路,御駕抵達停了御船的埠頭後,趙琚在護衛和太子趙無恙的的簇擁之下正要上船,不遠處數丈之外的河面上忽然嘩啦一聲有人鑽水而出。幾乎就在眨眼的功夫間,只聽嗖一聲,一道烏黑箭弩便如閃電般地朝岸上she來。箭弩所取方向,直指太子趙無恙。
變故實在是太過突然,近旁的侍衛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待要飛身撲去救護時,箭弩距離趙無恙的的胸口已經不過數尺之距了。
“叮!”一聲。就在這千鈞一髮之刻,站在數步之外的徐若麟眼疾手快,抽出邊上一個侍衛腰間的佩刀,格開了那枚箭弩。箭弩啪地落水,濺出一團水花,瞬間被沒。
“有刺客!保護萬歲和太子!”
眾人終於反應了過來。侍衛首領大喝一聲,與手下將皇帝和太子迅速包圍起來擁著上船。
“抓刺客——”
方熙載跟著大喝一聲。只是水中忽然冒出頭的那個刺客來去如同鬼魅,見一發不中,並不戀戰,迅速便沒入水中,轉眼便不見了人影,只在水面餘留下一圈圈的漣漪,表示這裡方才還停留過一個人。
“快下水,去抓刺客!”
趙琚站定之後,勃然大怒,對著眾人厲聲喝道。
他方才與趙無恙離得近,那枚箭弩雖朝著他兒子當胸而去,但是就連他,當時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種死亡bī近的恐懼之感,此刻定下心神,自然萬分惱怒。
“噗通”聲不絕於耳,近旁護衛紛紛跳下河去抓捕刺客。一陣忙亂過後,數丈寬的河面之上,只見碧波dàng漾,哪裡還有方才那刺客的蹤影?
“護送萬歲入艙,快快啟船!”
方熙載臉色鐵青,再次飛快看了眼一邊正注視著自己的徐若麟,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