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地,她想了起來,她曾和那個人一起,在塔頂孔窗中照進的夕陽里許下過一個誓願。她記得他當時還問過她,許的是什麼願。她怕說出來不靈,所以沒有告訴他。
是神佛嫌棄她當時誠心不夠,所以才閉耳不聽她那麼鄭重許下的心愿嗎?
她從夢境中睜開眼時,發現天已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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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白天來臨。
過了晌午,有個男人等在離魏國公府不遠的一處僻靜巷角里。他頭上壓了頂夏日街頭巷尾尋常可見的帷笠,人看起來又黑又瘦,雙眼卻明亮而銳利。他一動不動,神qíng里卻帶了絲遮掩不住的激動和期盼。
很快,剛才被他遣去送信的人回來了,身後跟著徐家的二管家周平安。周平安一看到這男人,激動得老淚縱橫,差點沒跪下來,失聲道:“大爺!你真的回來了!”
這男人正是徐若麟。他一把扶住周平安。
“大爺,你回來就好!”周平安抹了把眼睛,絮絮叨叨道,“你一走大半年,大奶奶替你生了個胖小子,我只遠遠見過幾眼,聽說可招人喜歡了。大家都盼著你能早些回。後來聽說你失蹤了,你不曉得,大奶奶……”
“她怎麼樣了?可都好?你兒子周志呢?我叫他帶的信,傳給她了沒?”徐若麟打斷他的話,問了自己最想問的。
周平安搖了搖頭。
“大爺,都到家了,你不進去,還帶信做什麼……”
他忽然想了起來,這位主人做事向來出人意表,既然這樣,必定是有他的緣故。急忙改口道:“大奶奶不在。我兒子也不在。今日一大早,她便叫他備車,說是要出城去拜佛許願,到此刻還沒回。”
徐若麟一怔。
“就她一人?”
“是。就只叫我兒子趕車送她。連個丫頭也沒帶。”
“去了哪個寺廟?”
周平安茫然搖頭:“不曉得。她沒說。”
徐若麟沉吟了下,吩咐道:“我知道了。你這就回去吧。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已經回來的消息。記住了嗎?”
周平安不解,卻也急忙應下,急匆匆離去。
“大人?接下來做什麼?”
huáng裳看向他,問了一聲。
接下來做什麼?
他知道她一定是為了自己才去拜佛許願的。現在,還有什麼比去儘快見到她,讓她知道他還活著更重要的事?
他甚至根本等不及就在這裡守著她歸來。只想立刻奔到她面前,讓她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但是,城外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香火旺盛的寺廟,她到底會去哪個地方
護國寺?落霞寺?大元寺?還是……碧雲寺?
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最有可能的地方。血液瞬間升溫,在他的身體裡激dàng開來。
“你知會楊譽他們,一起到老地方等我消息!我先去了!”
他匆匆吩咐了一聲,立刻便往城北方向而去。
☆、109第一百零九回
彌天大暗才被東方天際露出的第一道曙光沖淡,這座城池裡的大多數人還在惺忪中將醒未醒之時,一輛尋常的青氈小馬車便隨了第一批為生計奔波早起的人流出了剛剛開啟的北城門,沿著huáng泥的桑榆官道粼粼而行。
小馬車裡,坐了個年輕的女子。她斜斜靠在廂壁之上,看起來心思重重。忽然,一陣帶著幾分晨露氣息的涼風捲起簾角朝她迎面撲來,掠動了她的鬢髮。髮腳輕搔她的臉頰,微微誘癢。她終於回過了神,抬起一隻素手,輕掠了下自己的鬢髮,然後捲起帘子,看向遠處的一片起伏群山,久久凝視。
那裡是神烈山。山中有個碧雲寺。碧雲寺的後山處,矗立著一座塔,名叫報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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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碧雲寺,香火依舊旺盛,腳下的這條山徑,也依舊荒涼。初念踩踏著腳下的野糙,沿著山階一步步往上,最後停在了報恩塔的腳下。
她仰頭,望著面前這座荒敗的古塔,久久站立。
塔身上的野糙,綠了又huáng,huáng了又綠。路過的人,也去了又來,來了又去。而它卻始終沒變,一如從前那樣,安靜而從容地與她對望。唯一的改變,就是她的身邊少了一個人。
沉悶的吱呀聲中,初念推開了那扇布滿風雨侵蝕痕跡的門。她循著塔梯,走走停停,最後終於登上了塔頂。放下了攜帶之物後,顧不得喘息,她環顧四周,目光忽然落在那扇他們曾經親密倚靠過的孔窗之下。那裡靠牆的角落,掉著一朵已經枯萎風gān的花。
是芙蓉花。它被曾簪它到鬢邊鬥豔的女主人不小心遺落在此。經年的塵土一層層覆蓋,它也早失去了當初鮮活時的顏色和芬芳。
初念小心翼翼地撿起了它。凝視它片刻,然後湊了過去,閉目深深呼吸。隔了這麼久,她甚至仿佛還能聞到當初停留在上那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