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暗暗心驚。知道此事要黑要白,其實全在皇帝一念之間。如何處置,就看他自己的心意了。
趙琚yīn沉著臉,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半晌,終於緩緩道:“立刻去捉拿蕭正通!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倘有牽涉,不管是誰,一併歸案!”頓了下,他咬牙切齒地道,“刺殺事件愈演愈烈,委實可恨!朕再不能姑息!方愛卿,此事便jiāo給你了!”
顧重手腳微微發涼。皇帝這話一出口,他便明白皇帝的心思了。原本有心想再為蕭正通辯解幾句的,此時張了下嘴巴,終於還是沒有勇氣開口。方熙載卻是面上露出微微喜色,立刻應了下來,急匆匆正要轉身出去著手抓人,忽然聽見身後有女子聲音傳來,那聲音冷冷道:“不必去抓蕭大人了!那個幕後指使,就是我!”駭然回頭,看見皇后蕭榮肅然而來。
趙琚見蕭榮突然現身,一怔,隨即眉頭微皺,忍耐地道:“梓童,這時候了,你怎的還不休息,反到這裡胡言亂語?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也不遲。朕正與兩位愛卿議事。”
蕭榮臉色冰冷,在顧重和方熙載的注視之下,到了趙琚座前,朝他見禮,然後轉頭,對著方熙載一字一字道:“我方才說了,今日派刺客刺殺安樂王殿下的幕後主使,不是別人,正是我!方大人要抓,只需抓我便是,與蕭大人又有何gān?”
顧重沒料到qíng勢忽然急轉,皇后居然這樣出現。急忙悄悄往後退了幾步,低眉斂目不語。方熙載飛快看了眼皇帝,見他沉著臉一語不發,只好勉qiáng笑道:“娘娘這玩笑開得……刺客只說是受蕭大人指使,與娘娘有什麼gān系?娘娘千萬莫要誤會!”
蕭榮上下打量他幾眼,點頭冷笑道:“我聽說過方大人之名,知道你有賽諸葛之稱。今日之事,果然一出手便見高明。從前太子數次遇刺,險些喪命,刺客每每身手過人,別說當場被抓,便是連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也沒留下,至今還成懸案。今日安樂王遇刺,那刺客竟是只軟腳蝦,當場被捉,被方大人一審,便順順噹噹供出了蕭大人,錄完口供,又順順噹噹畏罪自盡。真是可喜!方大人,你還審什麼呢?以你賽諸葛之名,想想便也知道了。蕭大人這樣一個快要致仕的老文臣,好端端怎會想不開自尋死路?自然是有幕後指使。他是太子的授業老師,十有八-九是因了太子之故。太子與他兄弟素來睦篤,好端端如何會下這種狠手?自然是我這個太子的母親所為。如此順理成章,你還審什麼?拿我去抵罪便是!”
方熙載臉色微變,慌忙下跪,連連磕頭道:“娘娘折煞臣了。臣萬萬不敢有此念頭!”
蕭榮哼了聲,這才又轉向趙琚,與他對視。
趙琚的臉色比方熙載更加難看。怒氣、尷尬、心虛、慚愧,各種qíng緒瞬間在他眼神里jiāo織波動。
“萬歲,臣妾認罪!今日之事,全是臣妾所為,那刺客也是臣妾所派。懇請陛下降臣妾的罪,勿要累及無辜!”
最後,蕭榮朝趙琚緩緩下跪,一字一字地道。
趙琚終於回過了神兒,有些láng狽地避開蕭榮的注視,黑著張臉,對方熙載和顧重道:“你們下去!此事押後再議!”說罷拂袖而去。
顧重慌忙朝蕭榮作揖告退,方熙載也緩緩從地上起身,沉著臉匆匆出了御書房。
闊大的書房之中,剩下了跪地的蕭榮。伴著她的,只有桌案側那十幾支還在燃著的明燭。燭火將她的背影照投到地上,顯得異常孤獨。
她仍那樣跪著,腰身挺直,連頭髮絲兒也紋風不動。
“娘娘,萬歲走了——起身吧——”
不知過了多久,太監崔鶴悄悄進來,低聲勸道。
蕭榮慢慢起身。站起來時,眼前忽然一陣發黑,身子略微晃了下。
“娘娘小心!”崔鶴急忙扶住她,“奴去請太醫!”
“不必了。”蕭榮朝他微微一笑,“回去靠下便沒事。”
崔鶴目送蕭榮往坤寧宮去的背影,搖頭,暗暗嘆息了一聲。
皇帝的心思被皇后揭破。恐怕真的是惱羞成怒了……
這一對曾共過患難的結髮夫妻,從此真的要離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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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榮回到坤寧宮,有太監便悄聲回報,說皇帝方才去了安貴妃那裡。蕭榮不過淡淡唔了聲。裡頭匆匆出來一雙人,正是趙無恙與嫁他才數月的太子妃蘇世獨。
“蕭大人沒事了。”蕭榮面上露出微笑,道,“不早了,你們回去歇了吧。”
趙無恙一下跪在了蕭榮面前。
“母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帶了絲壓抑的憤怒和苦楚,“全是孩兒無用,累及蕭大人和母后,我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