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放肆!”
趙琚拍案斥責她,聲音里卻透出一絲遮掩不住的無力。
蕭榮搖搖頭。
“你如今是皇帝,我這樣自然是放肆。今日過來,原本也沒想說這些的。只是看你這樣,我反倒忍不住要再多說幾句了。我知道無恙這孩子小時起便頑劣,不得你的歡心,他也不懂如何討你歡心。只是你自然不知道,許多年前,在我還是平王王妃,帶了他一道被軟禁在這裡之時,走半步路,身邊都有人盯著。高牆之內,還是孩子的他,問我問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父王是不是已經忘記了他,要不然為為何總不見他來接他?每當他這樣問我時,我便會告訴他,你的父王沒有忘記你。他只是太忙了。所以沒空。等他有空了,他一定會來接你。他相信了。每年到了年底之時,他便天天攀上架在牆頭的梯子向外張望,一直等到天黑。他說他知道,到了過年的時候,別人的父親再忙,也一定會回家。他也在等你來。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他始終沒有等到你的到來。再後來,等他再大些,他就再也不做這種事,更不會纏著我追問你何時會來了。”她說著,眼中微微有淚光閃爍,“他自然不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卻是他唯一可以等待相信的父親。我理解你當時的身不由己。或許你也不願這樣。可是,他年復一年攀在牆頭盼著你回的時候,趙琚,你在做什麼?千里之外,你在享受著你的美人嬌兒帶給你的天倫之樂!”
蕭榮bī回目中的淚意,唇邊浮出一絲冷笑,“既然你這個父親不願保護他,那便由我這個母親來做。趙琚,我知道因為這件事,你遭受了很大的打擊。可是比起你的無疆帝國,這又算得了什麼?拿出當初你對無恙的那種心腸的一半,你就會覺得此事微不足道。”
“趙琚,我此刻不是以皇后,而是以你妻子的身份在與你說這些話。我言盡於此。你可以繼續恨我,但你也不得不感謝我。等你冷靜下來後,你就會明白我說得沒錯。”
她說完,再次轉身離去。就在她身影要消失在趙琚視線里時,他忽然低聲道:“梓童……”
蕭榮仿若未聞,腳步並未停下。
“眉兒——”
趙琚再次叫她,聲音驀然放大。
蕭榮身影略一停頓,慢慢轉頭看了過去,看見趙琚仍那樣坐在榻上,目光定定地望著自己,神qíng僵硬。
“萬歲,您有話說?”
她略微蹙眉,淡淡問道。
趙琚緩緩從榻上起身,大約幾天未下地的緣故,腳步有些蹣跚。
他慢慢到了蕭榮的身前,一隻手抖得厲害,朝她慢慢伸了過去,一下將她的肩膀握住。
“眉兒……我對不起你們——”他略微低著頭,望著她,聲音也抖得厲害,“我……對天起誓,往後我定會對你和無恙好……彌補我從前的過錯……你原諒我……”
蕭榮凝視著他,蹙著的眉鬆開,緩緩道:“萬歲,臣妾方才也僭越了。萬歲勿要怪罪才好。”
趙琚怔怔望著她平靜的一張臉龐,呆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自己和她還是少年夫妻的時候,他是皇帝寵愛的幼子,英姿勃發。那個年輕的王妃,她很愛笑,笑靨如花,聲音如銀鈴般清脆。她也會抱著自己撒嬌埋怨,好博取他的愛憐。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就漸漸沉默,再後來,她對著自己時,就只剩下讓他永遠無力辯駁的侃侃而談和這樣一張平靜的臉龐了。就連剛才她的憤怒和流露出來的傷感,那也不過只是曇花一現。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其實仿佛還想再對她說什麼,但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想說什麼。一切都隨光yīn逝了。他已不是當初的他,她亦然。他心中只覺一片茫然,幾分慘澹。
“那個賤人和她的兒子,你可處置了?”
到了最後,他搭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終於還是無力地滑了下來,不過只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她望著他,很是清晰地道,“她被送入了冷宮,安樂王還留在原處,待萬歲的旨意。”
“給她送去三尺白綾!”趙琚咬牙切齒地道,“至於她的兒子……幽閉起來,朕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了!”
蕭榮只是微微眯了下眼。既沒勝利者該有的笑,也沒什麼悲天憫人的表qíng。
這樣的處置,全在她的預料之內。這就是她同chuáng共枕了這麼多年的丈夫趙琚。
☆、114第一一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