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音嫁過來時,娘家自然帶了得用的人,其中便有她的rǔ母張媽。此刻張媽掀簾從外而入,原本一直歪躺在chuáng上的初音立刻一骨碌起身,面上微微帶了緊張之色。
張媽把屋裡的人都攆了出去,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姑娘,我派去那庵子裡去問事的人回來了。給了個姑子一兩銀,那姑子便承認了。沒錯,蟲哥兒剛生出來沒幾天,便被太太送那裡養著,一直養到一歲多,才被接走的。”
初音臉色大變,一雙手死死揪住自己孝服的衣擺,反覆地扯,半晌,才終於恨聲道:“竟然是真的!這一家不要臉的東西!原來從來便搞大了下賤丫頭的肚子,生了個兒子出來!他那個娘,我正經生出來的孫子不疼,竟把那個人當寶一樣地養起來,還一道合起來瞞我……媽媽,氣死我了!”
這事,說起來還要回溯到昨天。
這段時日,丈夫忽然憑空失蹤,公公雖四處派人尋找,卻始終無果。初音擔心他出事,自然焦慮不堪。然後昨日這個時候,外頭有人遞了封信進來。
家中正舉喪事。這些日裡,她從前的一些閨中之友或嫁人後結識的各家女眷,除了來弔祭,也有寫具信函以慰哀思的。她收了後,問是誰家送的,丫頭卻說不清。她見信函上也無署名,狐疑地拆開。等看清裡頭的內容,當場氣得眼前一陣發黑。
原來這信,竟就是她先前一直在抓的懷疑和丈夫新近相好的那個女人寫來的。那女人自稱阿扣,說徐家如今養在死鬼二爺名下的那個兒子,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宗族裡過繼過來的,而是徐邦瑞從前在國喪之時,與徐家一個名叫秋蓼的丫頭私通後生出來的兒子。那個秋蓼已經被黑心的廖氏沈婆子主僕害死了。這個阿扣是她的好姐妹,知道當年的事。不忍心她一直被婆婆和丈夫矇騙,這才特意寫信告知。最後說,倘若她不信,可以去城外某尼姑庵里查證。一問便知。
這信來得莫名其妙,上頭話卻說得清清楚楚。
初音自嫁過來後,就發覺廖氏對蟲哥兒視若珍寶,連帶著連翠翹也頗有體面,心中本就存了些疙瘩。只是想著日後等自己也生出兒子,想來便會好些,也就作罷了。沒想到自己懷孕後,卻只生了個女兒。每每與蟲哥兒發生糾紛,最後廖氏必定是會偏袒年紀還大兩歲的蟲哥兒。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她難免就對蟲哥兒不滿。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做夢也沒想到,原來這個孩子他本來就是自己丈夫的種!這樣的事,簡直就是奇恥大rǔ!
初音越想越氣,忍不住伏到張媽的肩上,低聲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張媽心中也是不忿,低聲安慰著,正這時,外頭丫頭又遞了封信過來。初音見是與昨日那封差不多樣子,急忙拆開,飛快看了一遍,臉色再次大變。
信還是那個阿扣寫來的。這一次,信上說,徐邦瑞就在她的手上,現在被關在一個除了她,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要想她放了他,那就用蟲哥兒來jiāo換。她警告說,這件事不准初音讓徐家別的人知道。倘若消息漏了出去,她就永遠也別想見到她男人回去了。信封里還附了一塊用刀割下來的衣料,初音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徐邦瑞慣常穿的衣衫一角。想是當日他在出去前,穿在裡頭的。到了外頭,把孝服一脫就行。
初音登時兩眼發直,信紙從手上飄落在地。
“媽……媽媽,怎麼辦?”
半晌,她終於看向張媽,顫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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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上,初念一直等到將近亥時,徐若麟還是沒有回,只派人遞迴了一張紙條,展開,見上頭不過只寫了幾個字:“帝意決,不日下旨。事務纏身。勿等。”字跡有些潦糙,看起來像是匆忙寫就的。
初念立刻明白了。
這些天,徐若麟與朝中不贊同用兵的大臣一道,並未徹底放棄上言,仍在極力勸阻皇帝的決定。但是,看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了。從他遞給自己的這張紙條上看,皇帝是徹底下了決心了。
上意已決,不過只差一道聖旨了。作為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的統帥,他要準備的事,自然千頭萬緒。初念不禁想起上一回他被派去西南前,幾乎連著小半個月都沒見他回家。這一次,恐怕他會更忙。
初念怔了片刻,正躊躇著要不要回他個字條,把自己白天裡想到的事跟他說一聲,宋氏急匆匆進屋來道:“大奶奶,不好了,蟲哥兒也不見了!太太那邊曉得了,暈厥了過去。”
初念大驚,脫口道:“怎麼會?剛白天裡我還見到過他,正和喵兒一道玩著呢!”
宋氏道:“是啊!是天黑後發現不見了的。這些天府里人來來去去不是多嗎?難免有些亂。翠翹起先以為他頑皮躲哪裡了,也不敢叫太太知道,怕她心焦,只自己和丫頭們去找,找到此刻還不見人,慌了神,這才報給了太太。翠翹姨娘正在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