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收了回來,重新落到趙琚的臉上。
“萬歲,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我們是二十年的夫妻?那時候,只要你肯聽我的勸,我也決不至於下狠手讓你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又或者,倘若你沒回去你的寵妃那裡,事qíng或許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她搖頭,笑了下。“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你聽不進去我的勸,你也回去了安貴妃那裡,所以……”
“啊——”
一直靠坐在那裡的趙琚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嘶啞著狂叫了一聲,整個人竟忽然朝著蕭榮撲了過來。他重重地撞到了蕭榮的身上,蕭榮被他仰面撞到了地上,他也跟著從chuáng上撲跌到了她的身上,將她死死壓在了身下。
“啊——啊——”他的喉嚨里發出連續不斷的宛如受傷野shòu般的哀鳴聲,眼睛因了充血而赤紅,鼻翼劇烈翕動。他竟然也抬起了自己的一雙臂膀,十指大張如箕,掐在了蕭榮的脖頸之上。
丈夫和妻子,男人和女人,兩張面孔此刻相對,近得不過咫尺,甚至能彼此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可是卻又那樣遙遠,遠得只剩下了深深的仇和恨。
蕭榮臉色蒼白。她一眨不眨地與狂怒而絕望的丈夫對視著,忽然,眼角處滑下了一滴淚。
“趙琚,”她抬手,輕輕拿開了他架在自己脖頸上的那雙軟弱無力的手,慢慢地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咱們的新婚夜。那晚上,你誇贊我眉眼生得好,給我起了眉兒的愛稱。你還說,要一輩子這樣叫我,哪怕咱們兒孫滿堂發白齒落。可是你沒有。你早已經忘了你當初的戲言。我卻一直記著,記在心底,到現在還沒忘。咱們兒子很好,可是終歸調皮,長大了,娶了妻,就會和母親生分。不像女兒,女兒才是娘的小棉襖。我曾經很想要一個女兒。可是一直卻沒這樣的福氣。我只看著你和別的女人生了一個又一個的兒子、女兒……”
她忽然用力,將一直壓在自己身上的丈夫推開。趙琚順了她的力道滾落,柔順地仰在了地上。
“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她坐起身俯視著他,搖了搖頭,“說這些,或許只是想告訴你,雖然我是個狠毒的女人,但只要我有一絲選擇的餘地,我也決不至於對我的丈夫下手。走到現在,是因為我沒有選擇餘地了。”
她的目光漸漸籠上了一層寒意。”我可以容忍你別的一切,但我絕不容許你因為自己的一己私yù而將天下再次帶入攻伐戰亂之中。倘若有一天,你能真正靜下心來的時候,我知道連你自己也會承認,你當時的那個決定是何等的愚不可及。並且,這也是我欠徐若麟的,我當還。倘若沒有他,我與無恙如今早不知身死何處了。這場北伐之戰,並非他之所願。那個時候,既然誰都無法阻止你做這樣的蠢事,那麼,就由我來終結這一切。”
或許是沒有力氣了,趙琚喉嚨里的憤怒赫赫之聲終於停歇了下來,只剩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蕭榮望著他,神色漸漸轉為柔和。她用帕子擦去他方才因了憤怒而失控淌下的口角涎水,然後從地上起身,環顧了下四周,道,“這個皇宮,看著美輪美奐,卻是個氣悶的地方。明日起我會將你送去莫愁湖的西苑,那裡更適合養病。”
“對你來說,如今這個樣子,自然是生不如死。你應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對你說過的一句話。我說,你出了這個地方,以後,倘若恨我,儘管可以恨我。倘若不想再見我,可以永不再相見。倘若你還願意聽我和你說話,我也會樂意繼續說給你聽,說一輩子也願意。現在,往後,我還是這樣一句話。只是這一個月來,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樂意見到我。今日我把原委告訴了你,你自然恨我更甚。”
她嘆了口氣,“所以我不會再qiáng迫你日日見到我了。但是你放心,往後我絕不會虧待了你的那些個年幼的孩子。終究是是夫妻一場。不為別的,便是為你當年叫我的那一聲眉兒……”
她戛然而止,忽然轉身,匆匆去了。
趙琚吃力地扭著臉,盯著蕭榮的背影,看著她消失在層層帳幔之後。良久,宮人們屏聲斂氣進來時,發現皇帝倒在地上,目中隱隱仿似現出了一層淚光,一張面孔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神qíng怪異之極。
作者有話要說:呃,昨天估計錯誤,還沒寫完……好吧,明天才是最後一章……
☆、123第一二三回
chūn去秋來,次年,便是建初五年了。這一年的九月,距離徐若麟奪qíng起復,被派去災qíng最厲害的安徽等地去賑災安撫流民已經整整大半年了。半個月前,初念得知消息,此時災qíng已穩,他這幾日便會歸京了。她面上雖如常那樣,掌著家事照管孩子們,心裡卻壓抑不住歡喜,連走路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