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女人微微一動,楊敬軒急忙抱她進了土地廟,眼前一片漆黑。
土地廟很小,香火卻一直不斷。楊敬軒知道就在這場大雨前,到這廟裡來進貢祝禱夏收的村人還絡繹不絕,廟裡應該還有燭火。將林嬌輕放在地上,自己到了供案前摸索一陣,果然摸到了火石勾鐮和幾段香燭頭,碰劃幾下燃了燭火,眼前頓時亮了起來。
眼前驟亮,林嬌一時不慣,眯了下眼睛,身子微微一動,牽動左腿,立刻又一陣抽痛,忍不住噝噝了兩聲。
楊敬軒cha好燭台,看了下四周,見角落裡有張供人跪拜的破蒲團,將林嬌抱了過去放下,跟著蹲到她面前問道:“很疼嗎?”
林嬌眉頭本一直皺著的。聽他問話,抬眼看他,嘴微微一扁,咬唇卻不說話。
楊敬軒見她臉色蒼白,面頰上水珠不住往下滴,神色痛苦,模樣可憐可愛,心微微一跳,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眼睛只盯著她的腿說道:“我曉得點正骨,我瞧瞧。”
林嬌嗯一聲,見他略微猶豫了下,便伸手過來,將她濕透了的左邊褲管卷至膝蓋上方,大半條腿便一寸寸毫無遮掩地露了出來。她的腿上肌膚因少被日曬,燭火中照得肌骨勻停又白又嫩,要不是幾處割破了還在滲血的大小傷口看著有些觸目驚心,可算香艷撩人至極了。
“我的腿……是不是斷了……”
林嬌現在可沒心qíng鑑定自己的腿到底美不美,呻吟一聲問道。
她確實擔心真就這麼斷腿。撇去萬一因了接骨不當日後變成長短腿的顧慮,眼前她更愁的是再沒多久羅虎就要回了。自己要真斷了腿,沒兩個月別想四處跑。到時候寸步難行,誰幫她去拿錢?反正除了自己,她誰都信不過。
楊敬軒微微皺眉,視線只落在自己的手背之上,並未應答。他的手已經搭在了林嬌的腿上,在她的噝噝聲中慢慢地捏著上移,從腳脖一直到了膝蓋上方,忽然說道:“別動!”
林嬌一怔,還沒回過神兒,覺他雙手驟然發力,輕微的咔嗒一聲,一陣劇痛再次傳來。林嬌忍不住啊一聲尖叫出聲,睜大了眼怒道:“楊敬軒你gān什麼!”
這是楊敬軒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直呼自己的名,而不是“敬軒叔”和讓他聽了就後背起jī皮疙瘩的“叔”,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覺得這一聲“楊敬軒”很順耳,抬頭看著她說:“別擔心,你的腿沒斷,只是錯了骨。我已經幫你正位。儘快再去郎中那裡看了休養些時日,應該就沒問題了。”
林嬌試著動了下腿,雖然還有些疼,卻沒先前那樣鑽心的痛了,心這才放了下來,長吁口氣。忽然想起自己剛才態度惡劣,趕緊換了種口氣賠笑:“敬軒叔,剛才我害怕才那樣,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楊敬軒壓下心裡一掠而過的失望,唔了一聲。林嬌見他站了起來到香爐前,從裡面抓了把黑乎乎的粉末朝自己過來,還沒來得及拒絕,粉末已經被糊在了腿上那幾處還在不停滲血的傷口上,又見他輕輕握起自己的左右赤腳,檢查了下腳底,見沒什麼傷口,才放了下去。
“沒別的藥,只能這樣止血,你忍忍。”
大約是看出了她的不願,楊敬軒解釋道。
“這東西會不會在我腿上留下黑疤……”
林嬌盯著自己的腿,有點鬱悶地嘮叨了一句。
“沒關係!”
楊敬軒脫口而出。見她抬頭盯著自己,目光裡帶了絲微微的訝異,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不妥。他知道女人都愛美,本意不過是想安慰她的。但這話說出來,聽著卻有些……
他忽然覺得這土地廟狹窄得叫人渾身侷促,急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這灰是用木屑摻了香料所制,止血生肌,被火灼燒所化也gān淨。你別擔心,從前在軍中時軍醫有用它治跌扑金刃傷損……”一邊說著,見燭火中她屈著條光luǒ無遮的腿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頓時又一陣窘迫,霍地站起身,改口說:“你身上濕透了,我到外面去,你擰下衣服……”揮掌扇滅了燭火,人便急匆匆大步出了廟門。
林嬌眼前頓黑。聽他腳步聲急促地出了土地廟,忍不住笑了起來。濕透了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確實不大舒服。脫了下來用力擰gān,抖開又穿了回去,靜靜等了許久,見他還不回來,黑暗裡就那尊土地像坐在自己旁邊,黑糊糊的一大團影子,心裡忽然有點緊張,忍不住叫了起來:“敬軒叔,我衣服弄好了,你進來吧!”叫了兩聲,才聽見外面遠遠傳來一聲應答:“你累了就睡一會兒。我在外面就好。”
林嬌撇了下嘴,知道他是不會再進來了。反正他離得也不遠,便靜靜靠坐在牆角。再片刻,倦意慢慢襲來,剛迷迷糊糊想睡,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落到了自己肩頭,然後哧溜一下,脖頸處掠過一陣毛乎乎的感覺,頓時毛骨悚然大聲尖叫,剛叫了兩聲,聽見
急促的腳步聲再次傳來,那男人已經帶了陣風飛奔至她跟前:“怎麼了!”
“有東西爬我身上,毛毛的!”
林嬌的心還怦怦直跳,抖著聲音說道。
燭火很快亮了起來,原來是地上爬了幾隻黑油油的碩大地鼠,一見燈火,立刻四下逃竄,有一隻正往林嬌的方向去。楊敬軒眼疾手快將那隻地鼠一腳踢飛,正要再安慰她幾句,耳邊忽然又傳來一陣吱吱的聲音,皺了下眉。
林嬌也看到了,駭得睜大了眼睛。就一眨眼的功夫,土地神像後的角落裡竟湧進來許多濕漉漉的地鼠,旁若無人,數量越來越多,一轉眼竟爬滿了半個地面,吱吱聲不絕於耳,眼前到處是蠕動著的黑色毛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