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敬軒感覺到身邊這女人似乎恨不得整個人鑽到自己懷裡的樣子,柔軟的身子緊緊貼著自己,心裡忽然湧出一陣細小的甜蜜,並沒躲開她的依偎,反而柔聲安慰道:“別怕,現在看不見,但我能聽。不會讓它們上來的。”
他確實沒說大話。爬了上來的地鼠沒一隻能靠近林嬌,全部被掃了下去。片刻過後,地鼠群終於再次安靜了下來。
林嬌長長吁了口氣,轉了下頭,嘴唇卻擦過了什麼,微微刺痛,還有些麻癢。一愣,已經明白了過來,應該是不小心擦過他臉頰了。剛才那刺痛麻癢的感覺,應該是被他臉上冒出的胡茬刮擦所致。
黑暗之中,林嬌覺察到身畔這男人的呼吸變得粗重不勻起來,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趕緊往邊上挪開了些。
土地廟裡再沒人開口說話,只剩兩人的呼吸之聲和地鼠因了相互踐踏偶爾發出的撕咬聲。
林嬌偷偷側頭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身側這男人的輪廓,現在一動不動如同塑像,和後面的那尊土地公有得一拼。
她忽然想起件事,現在這樣的機會不說,以後真就開不了口了,便輕聲說:“有個事我想跟你說下。就上次我跟你借錢那會兒,你在坡上不是看到我跟石青山了嗎?你別誤會,我跟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麼一回事兒。我就把他當兄弟看的……”
林嬌說完了,感覺到他還是紋絲不動,忽然生出了一絲被挫敗的沮喪,嘆了口氣說:“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跟他沒事,就這樣。”片刻後,忽然身上一暖,肩上已經被披上了一件衣服,感覺到他似乎背過了身去,說:“我衣服gān了,你換□上的濕衣服穿我的。天亮還有一兩個時辰,你躺下睡一會兒吧。不用怕地鼠上來,我幫你守著。”
林嬌摸了下肩上那件還帶著他體溫的衣服,默默換下自己外衣,摸索著弓了身子,慢慢躺在了狹長的供桌之上,居然真就睡了過去,等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廟頂那被煙火熏得漆黑的頂,茫然了片刻,忽然想起來昨夜發生的事,爬了起來看地上,昨夜那擠堆的地鼠已經不見,楊敬軒也不見了,身邊只剩土地公看著自己慈眉善目地在笑,急忙喊了一聲,立刻就聽見男人的聲音:“我在看附近有沒經過的船!”
林嬌哦了一聲,低頭見供桌一角疊著自己昨晚脫下的衣服,摸著已經gān了,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他的衣服,趕緊脫了換回來,又朝外面叫道:“我衣服換好了!”
楊敬軒很快赤著上身出現。鄉下男人天熱在田間勞作時,打赤膊是常事,本也不算什麼。林嬌見他卻似乎有些不自然,飛快穿回了衣服,說了聲“你在這裡等著,有老鼠再叫我”便出去了。
林嬌的腿不能走路,且傷處看起來比昨夜腫了不少,自然不會逞qiáng走路。無聊地透過廟門看向外面,見土坡上老鼠還在竄來竄去,廟裡卻不大見。大約是地鼠也不喜裡頭的經年煙火繚燒味,天亮了便紛紛出去。就這樣一直等到將近中午,忽然聽見楊敬軒長嘯出聲:“船家——”
林嬌jīng神一振,趕緊坐起來翹首等待,果然沒一會兒,就見他大步進來,抱了自己便往外去。
水邊停了一艘小船,裡面坐著七八個láng狽不堪的人,船夫竟是縣衙里的劉大同。
林嬌在船上之人的注目中被楊敬軒抱上了船放下坐定,聽他和劉大同說話,才曉得昨夜這一場大水淹了清河縣下雁來陂下的十幾個村莊。桃花村和附近幾個村落因地勢最低,受災最重,餘下地方水淹得深淺不一。即將收成的夏麥泡湯已是可見,比起收成更壞的消息就是人畜傷亡。
“楊大人,咱們兄弟一大早都被李大人派了過來調船救人。我一路過來時,碰見另個兄弟,說除了你們村還好,有幾個地兒……時不時就撞見浮屍……”
劉大同面有不忍之色,同船的幾個獲救者中,有人已經伏地痛哭不已。
林嬌見楊敬軒臉色沉重,看了下四周,也是暗暗嘆了口氣。
船一路過去,沿途又救了幾個人後,終於順流靠在了huáng塘村的一個高地上。林嬌見楊敬軒對著劉大同低聲叮囑了幾句,劉大同看向自己連連點頭便上岸離去,沒一會兒竟趕來了輛牛車,楊敬軒俯身將她抱了起來放在車上,說:“劉大哥送你進城去看郎中,你就住我妹子家裡。我得空了就去瞧你。”說完轉身便走。
林嬌哎了一聲,急忙說:“阿武!你看見阿武跟他說下,我怕他擔心!還有你自己要小心!”
楊敬軒停住腳步回頭,見她睜大了眼望著自己,目光微微下移,一下落在她還微張的唇上,立刻想起昨夜她為避鼠躲於自己懷中時,就是用這唇瓣無意刷過了自己的臉,到現在仿佛還能感覺到那種奇異而陌生的溫軟。壓下胸腔中慢慢鼓脹起來的cháo涌,用力捏了下拳,朝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