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頭朝外歪著臉趴在墊子上,睡容瞧著很不安穩,一雙原本漂亮的柳葉眉蹙著,睫毛輕顫,嘴巴微微嘬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個受了驚嚇委屈的孩子……
楊敬軒默默注視片刻,終於把那口氣給咽了回去,瞥見夥計已經走了過來,終於俯身靠近了些,低聲喚了兩下她的名字。
林嬌先前熬不住困在睡覺是沒錯,只她睡眠一向淺,何況還是在顛來顛去的馬車上?楊敬軒一停下來時,她就已經醒了,覺到半邊腿都被不良睡姿給壓得麻木了,針刺般地難受,正想翻身慢慢起來伸下腿舒活血脈,聽到外面打開車門的聲音,幾乎想都沒想,條件反she般地便迅速又恢復了睡覺的姿勢,至於做出睡夢裡的委屈樣好博取憐愛,那簡直是小菜一碟。唯一的遺憾就是時間太短來不及弄出斑斑淚痕,否則效果更好。感覺到門被打開,有人靠近,卻沒動靜,過了片刻,才終於聽到他低聲叫了兩下自己的名,這才翕動睫毛,慢慢睜開了眼,一對上他的視線,立刻驚慌失措地爬了起來,只剛坐穩,卻又扶住腿皺眉咬了下嘴唇,卻低頭不語。
楊敬軒實在熬不住了,皺眉問道:“怎麼了?”
林嬌抬頭怯怯看他一眼,囁嚅道:“我……腿壓麻了……”說完看了下已經到了他身後在熱qíng邀客的小二,怯怯地說:“敬軒叔,不敢麻煩你。你為了追我趕了這麼多天路,一定又餓又累,你自己隨這小二哥先入店去,我歇歇,等腿緩了過來自己再進……”
那小二一眼看見個車中美嬌娘,又聽到這怯怯聲音,骨頭便蘇了一半,見她婦人裝扮,原本以為他倆是夫妻,聽到居然叫叔,忙擠上去殷勤道:“這位爺要是渴了餓了先進去,我幫著這小嫂子引路。”
楊敬軒看他一眼,道:“你自忙去就好。不用。”
夥計見他面露不快,又見他身上帶刀。這年頭敢公然路上帶刀的,也就是官府中人了,見他不允,再看一眼林嬌,只好怏怏退去。
楊敬軒見夥計走了,看著林嬌皺眉道:“你困了竟不會好好睡覺?這樣趴著,我剛一眼看見時就猜到了!”
林嬌扁了下嘴,低聲道:“我……怕你會生我氣,心裡又難過,就這樣睡了過去……”
“腿麻了還這樣屈著?伸直放鬆!”
楊敬軒實在看不下去了,皺眉又教道。
林嬌哦了一聲,趕緊抱著自己一條腿放直,那針刺感一陣襲來,嘶了一聲,卻不是作假了。偷眼看了下車廂外的男人,見他眉頭一直皺著冷眼旁觀,大庭廣眾之下是不可能指望勾他伸手過來給自己揉腿了,嘆了口氣,伸出兩手上下撫腿好加快消除那麻木感。
楊敬軒眼見她一隻穿了jīng致繡鞋的小腳直直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又見她兩手抱住腿上下慢慢撫動,自然知道她是在加快血液流動,卻覺有些尷尬。再看一眼,腦子裡就蹦出了數月前大水之夜土地廟裡的一幕,自己就曾這樣上下摸過她腿,而且還是肌膚相觸的。雖然自己那是在施救不得不為之,但現在看她自己撫腿,卻忽然一陣耳熱心跳,急忙側過了身去不看。
林嬌卻沒注意他的神色,摸了一會兒,感覺那針刺感漸漸消去,抬頭說:“敬軒叔,我好了。”
楊敬軒唔了一聲,這才回身,見她自己扯了□上的衣裙,扶著廂壁慢慢下了馬車,腿腳仿佛還有些軟,站了片刻才邁步往客棧里去,便跟著後面進去,叫那個夥計牽引了馬車餵馬。房間自然要了兩間,又叫了飯菜吃了,看著她進了屋子關上門,這才推門入自己的屋。
林嬌原本準備著他知道自己gān的那些事後會bào跳,就算年紀大了些跳不起來,至少也要抓住審問幾下,沒想到除了態度冷硬外,居然輕描淡寫就這麼過去了。原本該是鬆口氣的,只她越想卻越覺得不妙。
有一種男人,他對你極其不滿,卻有話不說有氣不撒只悶在肚子裡自己漚,漚到一定程度就會自己下結論做決定並貫徹執行。你要是以為自己僥倖過關從此高枕無憂,那就大錯特錯,等著他從此與你碧落huáng泉yīn陽兩隔,到時候連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楊菩薩就是這樣的一個悶油瓶。想起剛才一起吃飯的時候,明明兩人對面坐著,她小意殷勤百般討好端碗夾菜的,他卻連眼皮子也沒抬起來,很快吃完幾碗飯就撂了筷子起身,連菜都沒動幾筷,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她要是以為自己剛才在馬車上那麼裝一下就能再次收服他的話,那她也太自我膨脹了。
他的屋子就在隔壁。林嬌躡手躡腳到了貼近他屋子的一邊板障帖耳過去,凝神聽了半天聽不到動靜,開門探頭出去張望了下,見燈還亮著,便想找個藉口過去看看。略一想,想出了個由頭,急忙關了自己的門出去,很快就端了盆水到了他房間門口叩幾下,輕聲喚:“敬軒叔!敬軒叔!”
楊敬軒剛才吃飯時,下午時的怒氣便已經漸漸消去,更多想著的倒是該如何將自己這個誤入歧途的侄媳婦導上正途,只被她一會兒端碗添飯一會兒小意夾菜地弄得不大自在,胡亂填飽肚子便丟了筷子起身,現在回房了,填下去的幾碗飯好像還堵在胸口沒落下去。心裡悶悶的,就想出去轉一圈chuī下風把腦子chuī清醒點再回來。正要起身,忽然聽見她敲門聲,猶豫了下,還是過去開了門,卻見她端了盆滿滿的水立在那裡,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