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敬軒,你到底死哪裡去了……平時用不著時老出來晃,現在需要你了,你他媽的卻不見人……你要是現在像蜘蛛俠蝙蝠俠什麼的從天而降,我大概可以考慮下再像以前那樣哄你開心……
林嬌趴在枝椏上胡思亂想。
時間一刻刻地流淌,頭頂的月越爬越高,林嬌估摸著差不多應該是夜中了。她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甚至沒有力氣再去多想什麼,四肢仿佛失去了全部知覺,只是憑著最後僅剩的一點意識苦苦把自己停在原地。漸漸地,四肢的冰冷麻木開始傳到她的腦子,她正昏昏沉沉間,忽然仿佛聽到哪裡有什麼叫喊聲傳來。她一開始以為又是幻聽,很是很快,四周響起一陣夜鳥被驚動而振翅撲飛的嘈音,她一下清醒了過來,知道自己並沒聽錯。猶如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糙,她用盡全力想應和那陣聲音,張嘴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然嘶啞,發出的叫聲猶如貓叫,她用盡全力嘶聲力竭地吼了幾聲,卻始終聽不到一開始的那種聲音了,四下漸漸又歸於平寂,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徹底的絕望如海cháo般將她吞沒。
沒有人會想到她還掛在這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搜尋她的人到了下面找不到她的屍體,只會以為被野shòu叼走,要是不願放棄,說不定還會循著谷隙一直往下面找去,直到最後徹底放棄。而她就只能繼續半死不活地吊在這裡,最後不是凍死餓死,就是被爬過來的毒蛇咬死,或者是掉下去摔死。
林嬌把臉埋在自己的胳膊肘里,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個大好文藝女青年的時候,看沈從文小說里花狗勾引蕭蕭時所唱的一段湘西野調。那時她覺得粗俗,現在卻下意識地低聲哼了起來:天上起云云起花,包穀林里種豆莢,豆莢纏壞包穀穗,嬌妹纏壞後生家,纏壞後生家喲……
她也不知道這當口,自己為什麼居然會有心qíng想起這個。但是下輩子,要是她運氣好還能再來一次,她發誓她一定要厚道做人,絕不再欺負像楊敬軒這樣的老實人。他不是喜歡她賣萌扮俏嗎?嗯,她一定會如他所願,日纏夜纏地死命纏住他,把他纏得腰酸腿軟中空無力,最後看見她就懼怕討饒。
她哼完了,又痴想片刻,無聲地笑了起來。
耳邊忽然再次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聲,林嬌的第一反應就是蛇。她猶豫了下,終於還是沒有把臉抬起來。
它要是真看中自己要游過來咬一口,那就讓它咬好了。反正自己無處可逃,與其知道蛇正朝自己過來被嚇破膽,還不如被它突然竄過來咬一口,然後很快心臟麻痹死掉,就跟睡著了一樣,至少沒那麼糾結。
奇怪的聲響越來越大,林嬌終於覺得不對勁,朝聲音來源方向抬頭。光線雖然暗,模模糊糊卻看到真的有一條蛇居然正沿著自己對面的山壁晃晃悠悠地爬下來。她瞬間毛骨悚然,再看一眼,認了出來,不是蛇,那是一根長長的有嬰兒手臂粗細的麻繩。
繩子還在不停地下放擺動,山壁一側開始不斷有細碎石塊下墜,林嬌仿佛又聽到了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終於明白了過來,那人正踩著山壁下來!
“是我,是我!我還沒死!”
林嬌幾乎喜極而泣,朝著繩子的上方大叫起來。
一陣短暫的靜止,林嬌屏聲凝氣,終於聽到一個聲音清晰地傳了下來:“你千萬別亂動,等我!”
這一次,她聽清楚了。
那是楊敬軒的聲音。
這一刻,林嬌想笑,卻又想哭。結果卻是什麼都沒做,只是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根晃得越來越厲害的繩子。終於,一個攀著繩踩著山壁而下的身影穿破層疊暗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楊敬軒……”
林嬌一下涕淚橫流,抽抽搭搭地開始傷心哭了起來。
楊敬軒決定攀援著繩索下來的時候,他的心qíng其實是絕望大於希望的。只不過實在不願意相信她真的就這麼沒了,這才不顧旁人的勸阻,垂下足夠長的繩索,腰間帶了些工具,徒手攀著繩索踩著滑溜得幾乎不能停腳的崖壁慢慢下來。
林嬌前一次最後對他說的那些話,他相信那完全是她的真心話。他確實被打擊得將近萎縮了。前幾次劉大同陪她回來,他旁敲側擊地曉得她似乎對自己的近況沒什麼大興趣,心qíng更是一敗到底。
今天他知道是她最後一次去雁來陂了。有劉大同陪著,他覺得還行。沒想到近午時分,有個居於雁來陂下的村民找到了衙門報告,前幾天開始就有人到處煽動村民,今天瞧著是要上去鬧事了。他大驚,撇下了李觀濤就立刻騎了糙pào全速往雁來陂去。
糙pào已經老了,雖然它還能跑,甚至發足狂奔時,跑得比普通健馬還要快,但他近來已經不大騎它了,只想讓它安養到老。現在他卻顧不得這麼多,一路幾乎是駕馭著它狂奔而去,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去。但還是遲了,他趕到的時候,正遇到阿關失魂落魄地般地要回縣城去搬救兵,說她混亂之中失足滾下了山坡,坡下是道深達近百丈的山fèng間懸崖。據當地村民說,幾年前就曾有個樵夫不慎從此跌落,最後找到時慘不忍睹。且要去那道谷地,需爬過這道山樑後繞個圈。劉大同已經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