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敬軒與劉大同在那道狹窄深幽的谷地里遇到的時候,天色早已黑了下來。隨後李觀濤也帶了人趕來,幾十隻火把照亮了這原本人跡罕至的地方。但最後,只在淺得不過剛沒腳踝的淺溪下游處找到了一隻她的鞋子。
其實誰都覺得她必定掉下來摔死了。之所以找不到屍身,必定是被路過的野shòu叼走。這一點可以從野shòu留下的腳印和糞便可以推斷出來。只不過沒人敢提而已。現在見到她的一隻鞋子,不過更加證實了這樣的想法。
李觀濤見找遍了這道壁fèng谷地里幾乎所有可能的地方,最後不過搜到她的一隻鞋子,想她必定是凶多吉少了。雖心中也沉痛無比,隻眼見已過夜半,除了楊敬軒,其餘之人都面帶疲色,知道再找下去也沒用,便叫人先退散了,明日天亮再尋她遺骸。
楊敬軒見到有人提了她那一隻鞋履前來相告時,就如心頭被利刃連根挖出了一枚鮮紅棗ròu,痛悔不可用言語表述。聽見李觀濤下令撤出,而伊人卻還芳蹤渺渺,想到此刻或許與她早yīn陽兩隔,又哪裡肯就這樣離去?那劉大同仍跟到他身後,絮絮念著當時qíng景,不住錐心自責,他聽後不過更添悲愴。失魂落魄至她最先可能失足之地,仰頭眺望頭頂那道吞噬了她的濃墨壁淵,兩道熱淚已潸然而下。
失去才知她對自己的珍貴。就算她欺哄他又如何?他只要那個**的女子能再次鮮活站到他的面前,他甘心為她奉上一切。
一陣夜風卷過,颳得頭頂崖壁之上生出的枝葉搖曳不已,落葉如枯蝶般紛紛簌簌而落,一片落葉撞到他額角,跌落在地。
他低頭望著那片落葉,再仰頭,心忽然劇烈地跳了起來,早已冰冷的血液也仿佛被注入了新鮮的力量,整個人都復活了過來。
他突然朝著上方大聲呼喚她的名字,聲音穿破暗夜,驚得四周夜梟一陣騷動。
李觀濤被他舉動給驚住。以為他不過傷心過度在發泄,暗嘆口氣,想過來相勸,不料他已回頭,火把光中雙目閃閃,大聲道:“她一定還沒死!山壁上糙木旺發,她被掛住也說不定,我要去找她!”
這樣的存活機率,幾乎微乎其微,李觀濤實在不抱希望。見這山壁絕峭,現在又漆黑一片,人又怎樣下得去?便勸到明早另尋幾個熟悉地勢的人一道謀策。
楊敬軒心中既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便如一道閃電撕裂沉沉暗夜,只覺半刻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別說是道山壁,便是刀山火海在前,他也絕不會等到天明再去謀什麼萬全之策。
李觀濤見他堅決,說完話便朝出谷方向飛奔而去,知道他打定主意是不會改了。只好又叫攏了人一道跟隨,回到先前她墜下的那道山樑上,隨了他的意願,千叮萬囑之後,放下附近一個採藥人送來的繩索,看著他攀援而下。
山壁長滿各種糙木,落腳到處可覺膩滑青苔。他臂力過人,身手矯健,循著繩索踩著山壁試探攀援下了幾步之後,便很快找到了感覺,一邊下探,一邊呼喚她的名字。
他其實也明白,自己這想法是何等僥倖。但是萬一呢?萬一是真的,她此刻若真就懸在半空等待救助,那會是怎樣的恐懼無助?他被這樣一種念頭支撐著,這才不顧失足粉身碎骨的風險,也要下來找她。當他下行到一半的時候,居然真的聽到下面有她微弱的回應,這一刻他猶如聽到了這世間最美妙的仙樂,明珠瑰寶失而復得也不及他那時的心qíng。他的全身瞬間充滿了力量,穩定了自己的qíng緒之後,出言安撫了她,循著繩索幾乎是直溜了下來。
楊敬軒停在了一處凸出的岩角上,穩固住身形後,拔出腰間皮囊所帶的火折晃亮,終於看到她就趴在對面崖壁上長出的一棵老樹枝椏上,正用貓一般微弱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哭得一塌糊塗。
“別哭。抓牢了!我現在就來救你!”
楊敬軒壓下心中的激動和愛憐,怕她一時失控失手掉下去,盡力用柔和的聲音去安撫她。
林嬌很快就明白這不是自己哭的時候,趕緊止了淚,緊張地看著他。
楊敬軒打量了下自己與她所在的枝椏距離,大約一丈多寬。這樣的距離,要是在平地,他自然可以輕鬆一躍而過。但是現在身處半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必須要考慮她還在那根枝椏上。自己要是縱身跳過去了,萬一樹枝支撐不住兩人的體重斷裂,後果將是無法挽救的。
楊敬軒再看一眼對面的樹,心裡已經有了步驟。他將那跟垂索以死扣結在自己腰間,不斷拉扯,示意上面的人繼續放繩,估摸著差不多長了,將火折cha在岩壁一避風的fèng隙之中,命林嬌死死抱牢樹枝,長呼一口氣後,借了火折明滅不定的微弱光線,縱身往對面那株大樹的主gān一躍而去,身形敏捷猶如壁猿。林嬌只覺耳畔一陣風掠起,身下枝條微微一顫,回頭見他已經穩穩勾住了樹gān。兩人四目相對,他朝她點頭,微微一笑。
林嬌只覺心怦怦亂跳。也不知道是被他剛才那凌空縱身一躍給嚇得,還是被他現在這樣極具安撫力的笑容給刺激得。見他已經敏捷地沿著樹gān攀援到了自己的身後,伸臂便將她攬了過去。
入他臂彎靠他身邊的那一刻,林嬌知道自己徹底沒危險了。這個男人帶著無以倫比的力量和安全感,果真如天將神祗般將她從困境中救了出來。
她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臂,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身便不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