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適容心中動了一下。她如今雖是莫名其妙地成了許嬌娘,只叫她真的和楊煥這樣的人做對夫妻,卻是半點也沒那個心思的。不過是初來乍到的眼睛又不好,想的是日後再慢慢謀個出路的。起先聽姜氏的意思是要她與楊煥同房,心中正有些犯難,上次是講了個“趣事”嚇跑了人,往後總不可能夜夜講成個一千零一夜。如今聽姜氏提起納妾這茬,倒是正中了下懷,便抬起了頭,笑道:“婆婆教訓的是。自古聖人便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官人若是因為嬌娘誤了子嗣,那便真是我的罪責了。給官人納妾的事,婆婆自己看著好便行。”
許適容此話一出,姜氏大是吃驚,仔細地盯著她看了良久,這才狐疑道:“嬌娘,你此話當真?”
許適容點頭,正色道:“子嗣自古便是男子大事,嬌娘再不懂事,如今也不敢耽誤官人了。最好多納幾房,如此才好開枝散葉。”
姜氏點頭嘆道:“我的兒,你磕了下頭,不想竟是比從前明白了許多的事理。你能如此大度,這才是我楊家的福氣啊。”
許適容不語,只微微笑了下。那姜氏心中歡喜,這才叫了小雀幾個進來,又再三叮囑了要好生伺候,這才喜孜孜去了。
卻說那楊煥跟在自己爹後面應酬了大半日方回,剛到書房,卻見裡面那臥鋪沒了,叫了個丫頭一問,才知道是被姜氏令著搬回了臥房,心中亦是有些歡喜,急忙一路去了臥房。進去之時,見嬌娘正獨自依在朱漆鏤花長窗前,眼睛似是望著外面的一圃子花。側面瞧去,睫毛微翹,烏溜溜一團黑髮上cha了只墨色翡翠小髮簪,耳邊懸了只點翠墜子,身穿月牙色的繡衫羅裙,神qíng帶了幾分閒適,雖是別無另外裝飾,只瞧著比往日那恍如神妃仙子的裝扮還要來得順眼。
那楊煥正值年少,前些日子潛心研究那些才子佳人的chūn宮秘事,早又有些心火難耐。此時見到此等佳人,又是自己的娘子,哪裡還按捺的住,心便有些癢了起來。只想起她前些時日的冷淡,往前剛走兩步,又有些猶豫地停了下來。
許適容靠在那裡正想著自己日後的出路,聽見那響動,轉頭模模糊糊瞧見個人影,比屋裡那幾個丫頭要高出許多,隱隱已是猜出了來人,便轉回了頭,沒有理睬。
楊煥見嬌娘神色冷清,也不在意,自己靠了些過去,尋了個話頭笑道:“今日去了那牡丹酒宴,果然是長了不少見識,席間也聽了個笑話。”
許適容淡淡嗯了一聲。楊煥又靠近了一步,這才涎著臉續道:“這笑話說的就是如今那開封府府尹的范仲淹。說是去歲京東江淮大旱,他奉旨前去賑災。歸來之時,居然帶了幾把野糙送與皇上和後苑宮謄,說此是災民充飢的食糧。你說可笑不可笑。賑災就賑災吧,還搞這些花樣,今日這酒宴旁人都來了,只唯獨他未到,說是事務繁忙。真是沽名釣譽之徒!”
許適容聽他提到的竟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又用那樣的口氣來講,心中已是厭惡萬分了。原來她祖父在前清為官時,生平最仰慕的便是這位范文正公,處處以其為榜樣。她與家中幾個兄弟雖年幼,只也時常被教導說,文人做官,夢寐以求的便是死後得到皇帝的一個諡號“文正”,蓋因“文正”是諡之極美,無以復加,能得此諡號者,大抵是當朝文人道德的及至之人。
“范公高風亮節,又豈是你這樣的無賴小人能理解的?”許適容冷冷哼了一聲道,“他是心存社稷,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你便是給他提鞋也是不配!”
楊煥滿以為自己這“笑話”能搏佳人一笑,沒想到卻是碰了一鼻子灰,被她這般數落,倒也沒有生氣。反倒是見她面上帶霜,瞧著比平日更添幾分意趣,忍不住上前一把便抱了起來。
許適容嚇了一大跳,待反應了過來,已是被放在chuáng榻之上了。
楊煥抱了娘子上chuáng,急急忙忙放下了紅羅垂幔,待要壓下去,卻見她面帶怒容,一怔之間毫無防備,已是被許適容一腳踹下了chuáng去,屁股著地,跌得有些生疼,心頭一下又起了怒火,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掀開chuáng幔,怒道:“你這婆娘好不講理,給你講笑話你不領qíng,拘著我守著你一人也不和你計較,如今怎的又踢我下chuáng?”
許適容聽他呼吸急促,想是委實有些憤怒了,便坐了起來,扯平了自己的裙裾,這才道:“楊煥,你往後也別在我這裡打什麼主意了。我今日已是跟婆婆言明,你若喜歡納妾,只管納了去,幾房都隨你意,我斷不會多說一句的。”
楊煥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呆呆地望了片刻,這才小心道:“你方才說許我納妾?”
許適容嗯了一聲,冷冷道:“確實。只有一條,你需牢牢記住了。婆婆今日叫人將你鋪蓋搬了回來,往後便是同住一室,也再不許近我的身,更不能說了出去叫人知道。若是犯了,我能叫你納妾,自然也能和從前一樣,把你身邊那些個花花糙糙一根一根地掐了。”
楊煥雖是有些不解自家嬌娘的反常,只略略尋思了下,便覺著這買賣合算,幾房可心的妾室通房,自然比守著這脾氣古怪喜怒不定的夫人要來得好,哪裡還會不願,當下便滿口子地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