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尋了個空,悄悄問了姜氏身邊的碧兒,得知她果然要為自己張羅妾室的事qíng,心中大定。自此白日裡在書房中瞎混,晚間回了屋子,許適容睡榻,他便在那chuáng腳前打個地鋪,有時睡到半夜,偷偷起來看她睡顏,雖是心癢難耐連手都伸了出
6、第六章...
去,一下想到她素日的厲害和日後的左擁右抱紅袖添香,便又生生忍住了去。
忽忽又小半月過去,許適容那眼睛已是痊癒了,這才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雖是前些時日裡早有心理準備,只乍看到鏡中那陌生的女子便是自己,仍是十分彆扭。又見那楊煥也不過二十二三的模樣,雖是身量頎長,面目也算不錯,只越看竟越覺著帶了輕浮之相,心中對他厭煩更甚。
這日卻是楊煥的大日子,當今仁宗皇帝集英殿親試登科進士欽點三甲之後,便要試下蔭補上來的官僚子弟。若是胸中有丘壑的,早去堂堂正正考科舉,那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道,所以這蔭補子弟的御試,不過是為了優待大臣,走個過場罷了。
卻說楊煥這日夾雜在眾多蔭補子弟當中,行了跪拜之禮,被仁宗賜了平身,這才站在了集英殿裡,見中間御座上端坐了與自己年紀不相上下的年輕皇帝,兩邊分列了紫袍朱冠的文武大臣,氣氛肅然。又打量了一圈身邊的人,赫然竟是發現了不少自己平日裡玩樂時的舊面孔,只此時應是怕被御座上的皇帝點到名答話,個個都有些彎腰縮脖的,想起自己老爹之前的吩咐,下意識朝他站位的那地看去,見他正惡狠狠盯著自己,嚇了一跳,急忙也低了頭去。
仁宗方才那場御試,見眾多進士都是才學出眾,對答時氣度不凡,出口成章,親點了三甲,心qíng正好,此時見到這一群蔭補而進的臣僚子弟,個個站在那裡竟都是縮頭彎背的,哪裡有半分方才那些進士們的風采,心中便是一下有些不喜起來。隨口問道:“爾等今後若是為官,該當如何行事?”
這殿中立著的人,進皇宮前早被家中老爹耳提面命過,到了皇帝面前只需把頭低著,什麼話也不要講,待混了過去,自然就能授與官職。此時聽皇帝問話,哪裡敢抬頭,一個個只把腰低得更甚。
那楊煥本是夾雜在隊伍里也不顯眼,只如今旁人都彎腰弓背,只他低了個頭,加上身量本就有些高,一下便呈鶴立jī群之勢了。楊太尉眼見兒子站在那裡甚是招眼,怕落入皇帝眼中引起注意,恨不得上前將他按下去,卻又哪裡敢動,心中暗罵兒子沒有眼色。
仁宗見自己話剛出口,下面那群人把腰彎得更低,唯恐被點名到的樣子,雖知站在這裡的人都是胸中無點墨的,只心裡還是有些失望,也懶怠和這些人多說,正要糙糙結束,眼風突瞥見人群里有一穿了綠袍的年輕子弟,身量頎長,雖也是低著頭,倒未像其他人那樣恨不得趴到地上的模樣,心中一動,便指著道:“那穿綠袍的,你是哪家的?”
楊太尉嚇了一跳,心中早把兒子罵了個殺千刀。只皇帝既已開口,也只得硬了頭皮出列道:“啟稟皇上,這便是犬子了。”
仁宗聽是楊太尉家的衙內,突想起前些天宮中楊妃在自己面前提過她這弟弟,說是名為楊煥,叫自己今日照應著些的。他倒是第一次見著楊煥的面,見他相貌倒是堂堂,只立在那裡有些慌亂的樣子。他也是年輕,心中一下起了促狹之意,便盯著楊煥道:“爾今後若是為官,該當如何行事?”
那楊煥萬沒料到自己竟被皇帝點名答話。他本是不學無術,此時見大殿中無數雙眼睛都盯著自己,一下慌了神,連前夜被楊太尉bī著背熟了以防萬一的幾段冠冕堂皇的應考說辭也記不起來,吱吱嗚嗚了半晌,眼見自己老爹那臉色越來越難看,額頭上豆大的汗水都冒了出來。
仁宗方才不過是一時興起才發話,眼見楊太尉臉色越來越差,敬他是朝中肱骨之臣,也不想太拂了他面子,咳了一聲,正要叫這些蔭補子弟都退了下去,突聽座下那楊煥大聲道:“啟稟皇上,學生說不來那大道理,學生只知,為官之道,便是要做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楊煥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楊太尉呆呆盯著兒子,萬萬沒想到他竟能如此作答,心中大喜,暗道莫非我老楊家的祖宗顯靈今日相助?
殿中兩旁的大臣們,尤其是那些才高八斗的文臣,本就對這些靠蔭補而進的子弟有些不齒,心中都是存了輕視之意的,此時聽到這一句話,個個都是自嘆弗如,暗自慚愧,有幾個更是激動萬分,上前對著仁宗奏道:“皇上,聖人云,朝聞道夕可死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語雖是樸實無華,卻字字珠璣,一語中的,道出了我等的心聲,身為人臣,此真乃應盡之責,該當之任。我等聞之,心生萬分感慨啊!”
仁宗聽罷,看了楊煥片刻,嘆道:“楊卿之語,殿中諸人都是聽到了?為官之人,若是個個都能以此為榜樣,我大宋朝又何愁天下不平,民生不定?”
滿殿一片嗡嗡之語中,獨時任天章閣待制,開封府府尹的范仲淹立在那裡,先是如醍醐灌頂,暗自默念了兩遍這“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繼而卻是惘然若失,覺著此話似曾相識,仔細再想,卻又想不起到底出自何處。心中不禁暗自嘆道:我之心聲,俱被楊府少子一語道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