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適容摸著這散發著香氣和暖意的銀球,望了眼楊煥,張了下嘴,一時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煥見她目光閃動,嬉皮笑臉道:“等過些日子再冷些,這東西用著也不頂事了,你就抱我睡好了,保管比什麼爐子都要暖。”
許適容見他本難得正經說話一回,繞到最後竟又是露出了原本的嘴臉,一時忍俊不禁,拿那花枕輕輕砸向了他臉,啐道:“就你臉皮厚。”
楊煥一把接過了花枕,笑道:“不止臉皮厚,身上皮也厚,不信你捏捏。”說完便真的涎了臉,往她身上靠,一副邀寵的模樣,被許適容死命往外推,他卻硬是要往裡蹭。兩人你來我去地在chuáng上鬧了一陣,最後還是許適容勉qiáng拉下了臉,半哄半騙著才chuī熄了燈,各自裹了條被衾睡了下去。
屋子外的空庭里,夜色籠罩一片,不知何時飄起了青門縣的第一場秋雨,浙浙瀝瀝,聲聲敲著石階。屋裡羅帳掩籠中,時有縷縷暖香偷彌悄檻。許適容枕著一囊花芯入睡,連夢境都似是在花香的瀰漫中綻開,落下了三色花瓣化成的繽紛花雨……
四十五章
青門與鄰縣巨渡,萬橋二縣,北岸線綿延連成一線,若逢海cháo大涌,歷來就是一損俱損的難兄難弟。此次朝廷下了公文責令修塘,其餘二縣民眾自然也是群qíng激昂。當地知縣既是感於民qíng,又聽聞鄰縣楊知縣的諸多事跡,得知他京中的背景,心存結jiāo之意,擇日齊齊到了青門縣拜會。三個縣令碰頭一番,那兩位雖都年長於楊煥,只沒說幾下話便與他稱兄道弟起來,齊齊議了些修塘事宜,約定擇日開工,到時互通有無,這才告辭離去。
楊煥這幾日與木縣丞一道,尾隨了些當地百姓,一直都在海邊來回勘察。幾日下來,人不只曬黑了不少,連晚間回來時,話也少了許多,瞧著竟似有些心事的樣子。許適容隨口問了聲,他才嘆了口氣道:“歷來修塘,最先要定的便是塘基。本是要按了那道老塘來修,只看了幾天,見那老塘基位並不妥,多處都已是陷在泥塗里了,略微cháo漲便被浸漫。需得重新定了新的塘基才好開工。只這事qíng卻是有些難,來回看了多少趟,還瞧不見眉目。修得低了防不住海cháo,修得高,費時費料。都各說各有理定不下來,若非我壓著,只怕就要吵了起來。”
許適容本是有些擔心他熱衷修塘,只不過是口頭表表決心,自已坐那裡指手畫腳地只管指揮,日曬風chuī的事都推給別人去做。這幾日下來,見他日日早出晚歸,不但人曬黑了,此刻一張口,那話說出來便儼然一個實gān家的樣子,頓時放心了不少。也不知怎的,此刻瞧他那微黑的臉龐,比起從前竟似更順眼了幾分。有心安慰他幾句,只他此刻愁煩的問題,倒確實是個難題。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只得揀了自已白日裡的一些事,陪著說了些話。許是白日裡奔走有些疲累,說了沒多久,楊煥便閉了眼睛睡了過去,鼾聲漸漸響了起來。
許適容聽著他時高時低的鼾聲,腦子裡想著他方才的話,一時有些睡不著。按了此時的科技水平,想要準確地普測海岸線,確實是有些困難。翻來覆去了良久,實在是沒有睡意,怕自已來回翻動吵醒了他,見窗外月色明朗,gān脆悄悄地下了chuáng榻,披上了衣服,信步到了前面那個院落中。
秋月正滿,掛在當空,夜色微涼如水。葡萄架上的葉間掠過陣陣夜風,簌簌微響,月光中投下一片暗影。
許適容正要坐到院角小池子邊的那塊湖石上,突見已是有人背對著自己弓腿坐在那裡了,瞧著背影身形,像是青玉的模樣。見她坐那裡一動不動地,似是有些心事的樣子,不yù去打擾了,正要轉身俏悄回屋,卻是不小心踢到塊石子,驚動了前面的人。
青玉轉頭,瞧見竟是許適容出來了,既是驚訝,又有些惶恐,急忙站了起來,輕輕叫了聲夫人。
許適容見已是被發現了,便笑著應了聲走了過去,坐到了那湖石上。石頭很大,足夠兩人坐,又拍了下身邊,示意她也坐下。
青玉急忙搖頭。
許適容見她不坐,也不勉qiáng,只笑道:“有些睡不著,見外面月亮不錯,便出來chuī下風。你也是睡不著麼?”
青玉微微笑道:“青玉自打跟了夫人到此,便是養尊處優的,什麼都不用煩心,哪裡會睡不著。也是見這月色好,出來賞下月而已。不想碰到了夫人。
許適容見她說話之時,目光略微有些躲閃,想必方才那話也未必都出自本心,只她也並未覺著有什麼不妥。似她這般女孩,流落到此,孤夜難眠,望月勾出了從前心事,也是人之常qíng。莫說是青玉,便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暗地裡常常想起從前的家人和事?只不過這些如今想來,竟遙遠得似是個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