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適容自己母親芳華早逝,父親後又再續。至今有時想起,仍覺著有些悵然。那許夫人的言談之間,雖對人有些流於尖酸,這對她這個女兒卻是百般關愛,那次拜辭之時,眼裡淚光瑩然的,連叫她萬萬不能被這個荒唐丈夫壓下頭去,暗地裡還偷偷塞了她些銀錢。愛女之心,溢於言表。此時乍然聽到她病重,又說思念自己,一陣忙然後,心中竟也是微微有些焦慮起來。當下也不顧楊煥了,想起那許府信使還在,急忙便朝前廳去了。
那信使是許家的下人,見許適容出來了,正要恭敬行禮,已是被她攔住了道:“我……母親到底如何?”
信使想起出來前得到的嚴令,雖是滿心不解,只也不敢外露,急忙按了先前被教的道:“夫人自小主人你離京後,就一直甚是掛念,整日念叨這地方苦鹵,怕小主人不慣,茶飯也是用不下去。年前恰又染了陣風寒,藥不知吃下去多少,竟是全無起色,反倒是愈發起不了身,只說是想見小主人面,眼見著一日比一日損,太醫院裡的醫師瞧了,都說是心病所致,再不得解,只怕就要熬不過去。大人無奈,這才打發了小人一路加緊趕來,為的便是帶到這信。府中諸人都是盼著小主人早些歸去呢。”說著作勢抹了下自己的眼角。
許適容有些吃驚,萬沒料到那許夫人竟是病得如此嚴重,聽他那話里的意思,竟是快要熬不過去的樣子。心中咯噔下,回頭瞧見那楊煥也是走著跟了過來,這才慌張道:“方才你也聽到了,我母親病得厲害,我需得立刻回去京中一趟。”
“我也要去!”
楊煥想也未想,脫口而出。
許適容搖頭道:“你不成。你腿腳尚未痊癒,這裡海塘修築又正忙,你你如何能撒手不管跟了我回去?且你莫非忘了?太祖早就有過規制,外放正職官員未得朝廷允許,不得擅離屬地的。你雖只是個知縣,只也不能撞了這風口,萬一被人知曉去彈劾一通,只怕你爹又要著惱了。”
楊煥被說得啞口無言。阻攔她回去是不行的,自己也是開不了口的。只想了下她行程,不算回京停留的日子,光是來迴路上就要兩個多月。她娘見了女兒一下鮮活起來還好,若是再留著不放,那就是沒有底了。心中一下似是打翻了苦水瓶子,屏退了眾人,這才扯了她袖子,苦著臉道:“我偷偷跟你回去可好?一定不叫人知道。”
“不行!”許適容斷然拒絕。
“丈母思念,你就立馬飛回去了,等我哪日害了相思要是也病了,瞧你素日樣子,必定是不會上心!”
楊煥見她拒得斬釘截鐵的,心裡一陣發酸,氣哼哼道。
許適容心中正有些焦躁,一時也懶怠管他與自己丈母爭風吃醋了,高聲叫了小雀跟著去自己屋裡收拾東西。匆忙裝了個箱篋,回頭見楊煥還跟在自己後面,眼巴巴地瞧著,心中一軟,便低聲安慰道:“我到了以後等我娘有些起色,立刻就會趕回來的。你自己要多注意身子,早些把腿腳都養好了。海塘和衙門裡的事qíng也要管好,莫趁我不在的時候又犯懶犯渾。小雀穩重些,你傷處還未痊癒,我叫她留下來伺候你,小蝶跟我回去便可。”
楊煥見她樣子,竟似是要立時便動身的樣子,慌忙攔住了道:“你先歇一夜,明日再走也不遲。這樣匆忙做什麼!”
許適容嘆了口氣道:“不知道消息倒也罷了,知道了,心中便是有些難受。想著她正躺在那等我回去,我便是不走,今晚也是不安心了。還是趁天色尚早,早些趕路的好,也好早日到京。晚間正好亦是可以投宿城外那客棧。”
楊煥滿心不願,那裡願意讓她這樣離去?急忙道:“我送你到客棧,明日自己再拐回來。”
許適容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你腿都未痊癒,自己還要別人照料的,送我那麼遠做什麼?萬一把腿腳顛簸了不好。你真要送,送到城門便可。”
楊煥無可奈何,只得叫人套了馬車,又叫張捕頭在衙役里挑了四個老實力壯的做護衛,連上那許府的來使共五個,叫一路務必小心護送到京,這才叫發了車,小蝶坐後面那輛小的,他自己上了許適容的車,說要送出去。
57章
馬車從後門出發,拐過縣衙門前的大路,一直朝西去了。
許適容轉頭,見坐自己身邊的楊煥愁眉不展的,心中又覺不忍,遂握住他手,輕聲道:“不過就幾個月的功夫,眨眼便過的,又不是去了不回。”
楊煥心中本實在是鬱悶得緊,又滿是離別愁緒。見她握住了自己手,又這般跟自己說話,軟軟涼涼的,心中這才覺著熨帖了些,趁勢圈了她入懷,把臉壓在她頸邊磨蹭了幾下,覺著溫比玉膩如膏的,又深聞她頸項里散出的幽幽暖香,這才長長嘆了口氣道:“你去了可會想我?”
許適容方才倒未覺得,此時上了西歸的馬車,聽著耳邊車輪的轆轤滾滾聲,心中也是生出了絲悵然,伏首在他肩上,低低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