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里的三公子乃朝奉郎,即左司諫,本就是個諫議官,位序僅次於諫議大夫,前程似錦,也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聽得此事,一下便是拍案而起。
許翰林沉吟不語。他雖與楊太尉因了政見不同,兩家反目,只趨吉避凶亦是人之常qíng,他雖有些酸腐,倒也並非小人一個,今日雖是被楊煥這混小子氣得夠嗆,給了楊太尉老大一個沒臉,只此時靜下心來,卻是有些沉吟不語起來。
“爹,你還想什麼?都鬧到我家門上撒潑來了,再不給點顏色瞧瞧,當真以為我家無人了!”
嬌娘另兩個兄長見父親不語,亦是齊聲如此說道。
許翰林正要開口,突聽書房門外有人敲門,幾個人抬眼望去,見竟是嬌娘立著。有些意外,問道:“你來做什麼?這日裡亂的,早些去歇息了。”
許適容到了他幾個跟前,微微衽襝,這才正色道:“爹,幾位兄長,按理這話我也不該多說。我家與他楊家本是姻親,前幾日裡母親和我婆婆兩人鬧到開封府府尹處的事,想必早就成了外面人的笑談了。女兒本就覺著沒臉見人了。今日又出了這樣的事,明日爹與兄長若是再告到御前,豈不是火上澆油,又將兩家推上風口làng尖,叫人家背地裡嘲笑?爹娘幾個平日裡不是口口聲聲都為我好嗎?當真對我若是還有半分憐惜,這樣的醜事,就該想法壓下去才好,還會商議著怎麼拎到朝堂上去講嗎?還請爹和幾位兄長顧惜我的顏面,莫要讓我成了京中之人背後笑話的談資!”
許適容說完,定定望著許翰林。
許翰林眉頭緊鎖,她幾個哥哥亦是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半晌,許翰林才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道:“兩家本是姻親,如今這般反目,本就成人笑柄了。該當如何,爹自有分寸,你下去歇著吧。”
許適容見他意思,似是有些被說動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鄭重道謝了,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後躺下睡覺,卻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心中那自責之意愈發濃了起來。
楊煥千里迢迢趕回,恰見自己與那徐進嶸如此景象,以他素日的脾xing,會有當時反應也是正常,自己不該因了心中對青玉那事的結,一時氣惱起來就針尖對麥芒,翻臉丟下他走人,以致於鬧出了後面的荒唐事qíng。方才雖勸了許翰林,瞧著似是有些果效,只往後自己與他到底該如何收場,竟是也有些茫然了。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正有些睡意,突聽門外傳來了陣響動。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想起自己院子裡還有許夫人派來夜裡值守的兩個婆子,故而雖是有些奇怪,只也不在意,翻身往裡正要再睡,耳邊已是聽見鳥啄般的輕輕叩擊門欞聲。
“嬌娘,是我……”
黑暗裡,一個壓低了的熟悉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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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適容一下坐了起來,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又聽到叩門聲,這才猛地掀開了被衾,胡亂趿了繡鞋在腳上,飛奔著到了門邊,拉開門閂。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寂靜的夜半時分,聽起來有些刺耳。
門外正站著楊煥,黯淡的夜色里,一雙眼睛卻似夜行動物般閃閃有光。
許適容一時有些發怔,胸中便似有無數的話爭先恐後地要湧出口,卻不知先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