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蘭閉上眼睛,想著心靜自然涼,卻始終涼不下去,翻來覆去時,甚至仿佛能聽到自己後背和蓆子相貼分離時發出的輕微撕拉聲。終於忍不住起了身,趴到牆壁的薄薄板障上聽隔壁馬老太太的動靜。聽到她似乎在睡。便躡手躡腳地開門,想去打點水回來擦□子和蓆子。要不然這夜是沒法再入睡了。
後宅里沒男人,且又是半夜,所以溫蘭也沒套外衣,直接穿著睡覺時的裙子便出去了。這睡裙是她為了抵制此地炎熱自己做的。扯幾尺布店裡最輕薄的料子,fèng成長度到大腿中段的圓筒狀,上面兩根吊帶。既簡單又涼快。反正睡覺時要閂門,也不怕被人看見。
水井很近,出了自己所在的東廂院,拐個彎走十幾步路就到。溫蘭就著皎潔月光和滿院子的花香到了井口,俯身下去,見平靜如鏡的井面上倒映出一輪圓圓的月亮。此qíng此景,倒頗有點“掬水月在手、摘花香滿衣”的qíng調。拋下水桶打碎了這景象。費了番功夫將桶吃滿水,然後趴在井口的石台上,又費力地搖著軲轆把水桶吊上來,吁了口氣。雙手提了把柄,轉身正要把水倒進放在腳邊的盆子裡時,冷不丁看見身前地面上多了道黑影。一怔,順著黑影往上看去,頓時毛骨悚然,整個人都不好了,雙手一軟,裝滿了水的木桶便直直掉落,重重砸在了她的腳面上。
☆、第8章
就在離她不過數步之遠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起,竟無聲無息地多了個人站在那裡。月亮正從雲層後飄了出來,清輝之下,看見半張被亂蓬蓬大鬍子遮住的男人臉,模樣不清楚,暗影中只剩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溫蘭的感覺,就像一頭夜shòu在盯著她。
木桶本就有點分量,加上又滿水,這樣直直砸到她右腳腳面之上,水嘩啦一下倒了滿地不說,溫蘭整個人疼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慘叫出聲。叫聲在這寂靜的夜半時分聽起來,極是瘮人。
將近半個月下來,溫蘭知道這個白龍城的治安還行。但這並不表示好到連宵小盜賊也絕跡的地步。這個看起來像是中年男人的不速之客,能做出半夜私闖民宅的事,不是盜賊,就是不懷好意。
今晚chūn芳有事回家,後面東廂房就自己和馬老太太。前頭是有個巡檢司的弓兵留宿輪值,但估計這時候早睡死了。目測這男人比自己至少高過一頭,孔武有力的樣子。別說和他打鬥,估計對方一個巴掌拍下來,自己就要趴下了。
溫蘭被一種qiáng烈的恐懼緊緊攫住,甚至蓋過了腳背上傳來的劇痛。幾乎是下意識地,俯身撿起地上的空木桶,用盡全身力氣朝那男人臉面砸過去後,扭頭就往外狂奔而去。
她的想法很直接。把這人引出去,然後用尖叫聲驚醒前頭輪值的弓兵。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闖入東廂院傷了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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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原一把接過對面那女子砸過來的水桶,抱著桶站在原地,轉頭望著她狂奔而去的背影,整個人還沒從震驚中緩過勁來。
這裡是他的家。他今晚才回家。見這麼晚了,知道母親馬氏已經睡下,沒打算去擾她。天熱,便照習慣到這口井台前,想打水沖個涼後去睡覺。沒想到過來時,卻看見一個女子正背朝自己也在打水。月光之下,見那女子全身上下竟只裹了件短得叫人不能直視的怪異裙子,露出大半光luǒ的腿在外。且因了俯身下去努力吊桶上來的動作,那塊布料繃在她身上勾出腰臀曲線,乍看整個人便似沒穿衣服。
家裡就只自己母親和chūn芳。看這女子背影,顯然不是chūn芳。哪個竟會這副樣子夜半跑到這井台前打水?
謝原愣怔過後,直覺這樣與她相對不妥。正想背身過去問話,那女子自己已經轉了過來。他這才看清原來這女子不止露腿在外,連胸口和臂膀都毫無遮掩。然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這女子已經面露駭異之色,手中的桶也掉了下去,砸在了她腳上,仿佛見了鬼似地尖叫出聲。再然後,她俯身抓起水桶狠狠擲向自己,撒腿便往外跑,連鞋子都甩出去老高,啪一聲掉他身邊的地上。
謝原見她跑出去五六步外,似乎又要大叫了,這才回過神來。怕她吵醒母親,隨手放下木桶,幾步便追了上去,低聲喝道:“別吵!你是誰?怎的會在這裡?”
溫蘭聽見身後傳來那男人追趕自己的腳步聲時,全身都起了jī皮疙瘩,剛被水桶砸過的那隻腳一軟,整個人便撲倒在地。摔倒的時候,才聽清他開口說的話。急忙回頭,見那男人停在自己身後,見自己摔倒,手都伸了出來,似乎想扶,但很快又縮了回去,然後背過身去。看了下自己,頓時明白過來了。這一摔,把裙擺都堆到了腰間,露出大半個臀部,還好穿著自己原先的那條底褲。
溫蘭急忙扯下自己的裙擺遮擋。再想了下他方才開口說的那句話,剛才被嚇丟了的七魂六魄終于歸了位,腦子也有點清楚了。
很明顯,他既然這樣說話,看見自己不雅姿勢又背過身去。那麼先前,極有可能是自己誤會了。對方並非歹人。
心還在噗通噗通跳得飛快,神卻是有些定下來了。溫蘭這才感覺到手心膝蓋擦破的那種火辣,右腳腳背更是像斷了一樣。qiáng忍住疼,問道:“你又是誰?夜半這樣闖進來,你不覺得不妥……”
溫蘭口氣不善,話說一半,忽然遲疑了下。
她想起來了,老太太還有個兒子。難道這個不速之客……就是三娘那個終於出現了的表哥?
“三娘,三娘,你怎麼了?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