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原常年行走南洋與東海,對倭寇làng人自然不陌生,早聽說過倭人忍術詭異。現在親眼所見,也是心驚。雖則有些遺憾未能趁此機會將結衣除去,日後不定還有後患,只這樣的忍術,卻是也是防不勝防。正要開口,忽聽身後一陣異動,回頭看去,見一群人正拎住想要逃跑的王慶,當頭的一刀捅入王慶胸腹,轉頭拍著胸脯對謝原大聲道:“橫海王,我們從前都是良民,不過為求口飯吃才上了道!跟著獨眼龍劫殺商船,也是身不由己。弟兄們敬你是條漢子。今日事qíng既成這樣,獨眼龍也已死,我們願意歸向聽你號令!”
謝原將手中刀唰地歸鞘,道:“四海江湖,盜亦有道!你們既然有這樣的意願,我自然不會推拒。有誰想要上岸的,我也絕不勉qiáng,拿了錢便可走人!只是話先說在前頭,歸我橫海號令之後,不得妄殺無辜,否則嚴懲不貸!”
眾人轟然叫好,紛紛道:“只要有飯吃,誰要做那斷子絕孫的事!”
謝原抬頭,見遠處東方海平面的天際也已微微泛白,黎明要到,心中一直牽掛先前被自己投擲下海的溫蘭,此刻局面既定,在人群里看見鴻源,急忙朝他大步而去,問道:“可接到我表妹了?”
鴻源搖頭道:“沒有啊!我便是久等不見她來,這才領了弟兄們過來的,你不知道她……”
謝原沒等他說完,轉身奔至方才她的入海處前站定,極目遠眺,只見水光澹澹,哪裡還有她的蹤影?
方才他獨自橫刀面對重重敵手之時,心跳也未曾有過半分紊亂,此刻卻竟完全失了分寸,便如無頭的蒼蠅,一顆心怦怦亂跳,後背冷汗已是唰地冒了出來。
難道是她被自己投擲入海時出了意外?但是他先前潛游上岸時,便已經摸過附近水深,以他當時投她入海的距離,水深應該足以承接她的下沖之力……
謝原一陣焦躁,來不及再多想,抬腳便往làng花里踏,想要自己下水看個究竟。剛涉水奔出幾步路,忽然聽見邊上有人嚷道:“快看,那邊好像有人!”
謝原望去,果然瞧見右手前方五六十丈開外的一塊小礁岩上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正朝自己這裡揮手不停,定睛一看,不是她還是誰?這才一顆心如石頭落地,壓下心中隨後漫捲而起的歡喜,四顧看了下,疾步到了一艘被停在沙灘上的小船前,奮力推下海去,自己也跟著一躍而上,cao了槳便朝那礁石劃了過去。
☆、第33章
謝原離那礁岩越來越近。微露的晨曦中,看見她已停止朝自己揮手,只是赤腳靜靜立於cháo濕的灰黑礁岩之頂,向著自己微笑。連小船都未停穩,便一躍上了露在海水之上的岩石,仰頭朝她張開了雙臂。
溫蘭如鳥般輕巧躍下,不偏不倚被他接住。因了礁石多生稜角,怕她赤腳踩了會疼,並未放下,抱她上了船坐下,這才放開了手。
“不是叫你朝南上船的嗎?怎的會在這裡?”
他望著對面的她,壓下心中此刻澎湃般的激cháo,輕聲問道。
溫蘭睨了他一眼,道:“我要是走了,還怎麼看鐘馗老爺八面威風地捉拿大鬼小鬼的好戲?”
謝原知道她嘲笑自己滿面鬍髯,不自覺地抬手摸了下臉,卻只是微微一笑,並未應聲,心裡只覺著她這嬌俏的樣子極是可愛。
只要她高興,別說把他比作鍾馗,怎麼樣都行。
小礁岩離沙灘有一兩百米的距離,先前天又黑,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溫蘭自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打鬥。後來看到島南起了火光,又有嘈雜殺聲呼嘯而近,再隱隱看到謝原躍上岩頂,最後騷動仿似平息了下來,知道應該是援兵到了,他也已壓服島上的海盜。再等片刻,等天光漸明,看清確實沒事了,這才從藏身的礁石後爬了上去揮手吸引岸上的注意力。此刻見他親自划船來接自己,卻還是悶葫蘆一隻,拿針戳他都沒反應,暗嘆口氣,只好直接說道:“我其實是擔心你,游出後又回來了。上岸卻怕拖累你,這才藏在這裡的。”
謝原聽了,心裡極是感動,認真地道:“小蘭,你真好,謝謝你。”
溫蘭聽他第一次這樣叫自己的名,叫得不但順溜,仿佛還充滿了感激之qíng,忍不住便捂嘴吃吃笑了起來,道:“好啦,我有什麼可謝的,不過就是遠遠看幾眼罷了。倒是我要謝你,要是沒你過來救我,我現在還被關在山上呢……”說著看了眼自己身上還套著的那件肥大的忍者服,順手便剝了下來捲成一團丟在船板上,順便還拿腳使勁踩了幾下,一臉嫌惡。
謝原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來。
溫蘭見他笑得很是開心的樣子,心裡也有點甜蜜感。忽然想起件事,便問道:“對了表哥,你怎麼知道我被關在了這裡?”
謝原聽她終於不再生疏地叫自己為“謝大人”,換成了聽起來親密許多的“表哥”,心裡一暖,正要開口,抬眼卻看見對面海灘上徐霄立著的身影,知道他在等她上岸。
一想到片刻之後,她便會跟著徐霄離去嫁給衛自行,方才的好心qíng立刻便化成了沉重,只她既問了,便低聲道:“是衛大人傳的信。”
溫蘭見他神色忽然轉為沉重,說完這一句便不吭聲了。順他視線扭頭,看到不遠處徐霄正立於海灘,立刻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心中微微得意,面上卻裝作不知,反而故意跟他胡扯,看著他道:“表哥,我先前改口叫你謝大人,現在覺著這稱呼太彆扭了。我以後還叫你表哥好不好?有個哥哥多好,他可以疼我寵我。”
謝原打起jīng神,應了聲“好”。
溫蘭笑眯眯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謝原凝視著她的笑靨,心裡盤旋著“我會疼你寵你一輩子,你別嫁給別人”的話,喉嚨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掐住,數次張嘴,竟就是說不出來。
離岸越來越近了。
說,她是個已有婚約的女子了,那姓衛的男子比他更當得起她的良配。不說,他就只能再一次眼睜睜看著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