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嶸再次回頭,看了眼良哥方向,揉了下臉道:“我回去了。你自己也早些歇了。”說罷便從坐著的椅上站了起來。
周氏一滯,隨即恭敬應了聲,yù待送他,被攔住了,目送他開了門,身影消失在視線里,自己這才軟軟癱坐到了他方才坐過的椅上,動彈不得。
徐進嶸回到東院樓上之時,已是四更多了。推門進去,聽裡面寂靜一片,以為她睡了過去,便輕手輕腳過去,衣服也未脫,和衣躺在了淡梅外側,鼻端聞到了她發間散出的熟悉蘭香,方才一直有些郁躁的心慢慢沉靜了下來,加上也確實有些困了,很快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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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後,州府後衙雖靜寂了些時日,只這一家子的氣氛卻沉悶得叫人透不出氣來。良哥愈發不行了,病發得越來越頻繁,郎中來瞧,都是搖頭嘆息,那意思竟似是要準備後事了;周姨娘雖未再聽見哭號之聲,只滿後衙的人都曉得她如今是神鬼附體了,不時念叨著有鬼要害她和良哥,整日裡嚷著要請法師來作法;徐進嶸起頭還前半夜在良哥屋裡,下半夜回東院小樓,待良哥病勢沉重,漸漸便都整夜住那裡去了。唯獨淡梅一人,帶著慧姐倒是該吃的吃,該喝的喝,閒來去弄下自己的花園,日子過得很是尋常。
這晚上淡梅陪了慧姐一會,想起吃藥時間到了,便回了屋裡去,見桌上放了碗冒著熱氣的藥,想是剛送來放著涼的。徐進嶸正坐在桌邊,眼睛盯著那碗藥汁,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走動聲音,抬眼看見淡梅,便朝她略微笑了下,道:“再不回來,我正想去尋你,該喝藥了。”
淡梅到了他近前,見他眼睛裡似有血絲布著,曉得他應是連著多夜都未睡好,也未說什麼,只是笑了下,自己伸手端過了藥,chuī了幾下,也不管苦臭,一口氣便喝了下去,眉頭也未皺下。
“秋琴jīng神越發壞了,如今在吃藥,瞧著也快倒下去了……,白日裡我不在,你若有空的話,少去下你的園子,多過去那邊照看著些也好……,良哥怕是不行了……”
徐進嶸猶豫了下,終是看著淡梅這般道。
淡梅一怔,心裡已是雪亮了。必定是自己這些時日裡照常過著生活,那邊並沒去多少。徐進嶸或是聽到了什麼閒話,或是他也覺著自己這般不聞不問有些過於薄涼吧?想了下,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前些時日未怎麼過去,只是覺著他姨娘既照料他了,我便是整日不吃飯守在他身邊也是沒用。如今他姨娘既也病了,你又這般說了,我這個嫡母自該照顧的。”
徐進嶸方才那話剛說出來,便似有些後悔了,聽淡梅這般應,仔細看了下她,雖並無歡顏,只也無不快,心裡這才略鬆了口氣,點了點頭,摟住了她肩道:“我曉得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你能這般想,我也放心了。”
淡梅略微笑了下,任憑他摟著,並未接口。只從次日開始,果然便去那邊勤了些。看見周氏果然神神鬼鬼的,也不像從前那般整日守在良哥身邊了,竟在邊上屋子裡又弄出了黑漆漆的供堂,裡面供奉了佛像香火,一日裡大部分時間便在裡面跪拜燒香,嘴裡念叨個不停。
她弄出了這麼個屋子有些時日了,想必徐進嶸也是曉得的。他既不說,淡梅自然便也不管,只是守在良哥身邊,有時發呆一坐便是半日,到傍晚才回來。
日子過得飛快,闔府上下如今都曉得大人唯一的兒子怕是要熬不住了,氣氛更是壓抑沉悶,不想這日這沉悶卻是被打破了,淮楚州府的後門被人拍響,來了個眾人誰都萬萬想不到的人。
來者並非旁人,竟是徐進嶸從前的二姨娘,如今已是自由身的chūn娘。
門房並不認識chūn娘,更不曉得她從前的身份,只看見一個臉色如厲鬼般的年輕婦人手挽了包袱站在台階上不住拍門,驅之不去。後門路上來往行人雖不多,只這般很快也吸引來了一些路人圍觀,門房罵了聲“瘋婆娘”,正待自顧關門,不料那婦人卻是直著嗓子叫喚道:“你敢趕我!我是你們大人府上的二姨娘!我陪了他恁多年,給他生過孩兒,只不過被人害死了沒養活。從前他就冤枉我,我也認了,如今他竟還這般狠下了心腸要趕我走,我偏不走!不叫我進去,大不了我一頭撞死在他衙門前頭的獅子上,左右我也是不想活了!”
門房聽這婦人這般叫喊,雙眼發直便似瘋了般的,不敢托大,急忙叫了人一道驅趕走了圍攏過來看熱鬧的路人,怕她再胡亂喊叫,給拎到了門角後叫人看著不許亂跑,自己這才抹著冷汗急匆匆去報告夫人。
淡梅聽了喜慶來報,大吃一驚。從前徐進嶸對她提遣散chūn娘和趙總憐時,她心中隱隱便有些不安。這時代的妾下賤,便是懷孕了,碰上無恥無良的男人,被送出去給人的也有。似徐進嶸這般還了她們自由身,又贈了大筆銀錢傍身,按說做得也算不錯了。只不知道這兩人自己想法如何。待後來良哥病勢日漸沉重,淡梅自己也是戴了面具般度日,漸漸便把這事給拋腦後了,哪裡會想到今日這chūn娘竟又會不遠萬里,私自這般硬闖了回來!
淡梅人都下了樓了,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又回頭慢慢上了樓梯。一邊妙夏不解,正待發問,喜慶卻是朝她搖了搖頭叫噤聲。
“她既已經來了,不叫進的話,杵在外面那般嚷著不好,先給帶到雜間,等大人回來了我再與他商量。”
淡梅想了下,回頭朝喜慶道。
喜慶點了下頭,下去吩咐了。
徐進嶸從前衙回來,一聽到這事qíng,大怒,猛地站了起來,臉色極其難看,連額上青筋都在跳個不停。
“如今這般,你看怎生是好……”
淡梅嘆了口氣,問道。
徐進嶸哼了一聲道:“還能怎樣,我既許了你,自然要放了她們自由,又豈是兒戲!如今難不成還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