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41、第41章
祖父屋子裡燈火通明,門也開著,繡chūn進去,見他正立在桌邊,低頭看東西。略掃一眼,果然,就是那個魏王留下的那幅字。便咳了一聲,抬步跨了進去,笑道:“爺爺,這麼晚了,還不歇?”
陳振朝她招招手,等她到了近旁,指著那個壽字道:“魏王這樣的人物,才真真叫魏晉風流,風采著實叫人折服。你瞧這字……”
繡chūn看了一眼,撇了下嘴,“還湊合吧。這字的好壞,也是隨人身份的。他那隻手寫出來的,便是再丑,人家瞧了,也會贊聲好的。”
陳振不以為然誒了一聲,搖頭道:“這你就不會看了吧。這個字兒,寫得確實好。筆法剛健,又見清逸……”
“行啦,我承認他寫得好,還專門寫給您的,這樣您總得意了吧?”繡chūn笑眯眯打斷了他,“叫我來,做什麼啊?”
陳振這才從那幅字上抬起眼,坐回到了邊上的一張柞榛木直背椅上,端了茶盞喝一口,“倒也沒啥,就是說說今晚的事。這魏王殿下過來,雖是咱們先前沒料想到的,只也算有過淵源,不算十分突兀。季家的季天鵬竟也會派劉東來送壽禮,你怎麼想的?”
繡chūn漸漸便收了笑臉兒,坐到了老爺子對面,開口道:“爺爺您說,我聽著。”
陳振看她一眼,帶點花白的眉毛微微跳了下,“陳季兩家,從前不但沒有往來,甚至還有明面上的衝突。剛前些時日,定州那邊出的事還沒徹底平下去,這會兒季天鵬卻差了人來示好。這禮,我收得扎手啊!”
繡chūn哼了聲,“何止扎手,他今晚演了這麼一出,您等著吧,沒幾天,人人就都知道了,是咱們陳家生就了二兩小jī肚腸解不開,把季家當成敵手防著,人季家卻寬宏著呢,主動上門求和。既噁心了咱們一把,往自己臉上貼金不說,往後要是再出個什麼事,理還沒論,咱們先就輸了幾分人氣!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陳振眉頭漸漸蹙緊,手上的茶盞蓋慢慢旋動,“方才送客之時,我瞧了個機會,朝衙門裡的展老爺打聽了下牢中陳立仁的消息。說他老子先前雖一口認下了所有的罪,只人證確鑿,兒子也是逃脫不了的。這兩日已經下了斬決,只等上報刑部,下發行文後便可結案……”他看向了繡chūn,“你既看到季天鵬與陳立仁私下往來,想必他們從前必定有過動作。如今事發,咱們沒有舉出季天鵬,是因除了你見了一眼,再無旁的佐證,朝小酒館的跑堂打探,也是茫然不知當時何人。倘若貿然指他,不但不成,反會被定以誣告。但陳家這倆父子卻不同,一個已自裁,另個眼見也沒多少活頭了,卻始終咬得緊緊,一個字也不提。這其中恐怕沒這麼簡單。”
陳振說的,繡chūn也是想過,道:“我聽說,季家從前曾費過不少心力想要竊得金藥譜。他們密謀的,可能便是這事?”
陳振道:“藥綱是咱們金藥堂的立命之本。咱們長久以來,之所以能壓他們一頭,靠的就是秘藥。你的所想不無道理……”他沉吟片刻,忽然展眉道:“今日季天鵬不過送來兩挑賀禮而已,倒把咱們弄得這麼惶惶。倘若叫他知道,豈不正投下懷?他季家如今雖後頭有人,但往後咱們多加小心,做好自己的事,靜觀其變。無事,以不變應萬變,有事,則隨機應變便是。”
繡chūn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陳振看她一眼,“我聽你姑父說,前些日你在藥廠做得不錯,不懼苦累,這很好。明日起,無事再多多過去,多留意裡頭老師傅老把式是怎麼gān活的。這做藥啊,我跟你說,別看就那麼點事,門道可不少呢。”
陳振這話,繡chūn確實認同。恰前幾日,逢chūn秋二季配製兔腦丸的chūn時,她見幾十名藥工往野兔腿上拴了繩,牽著在個大院子裡來回奔跑,跑了至少兩刻鐘,這才將兔收攏,迅速砍頭處理。當時有些不解,便詢問負責的師傅。經他解釋,這才曉得,這樣來回奔跑過後的兔子頭部充盈活血,兔腦中的激素得以充分發揮,用來配藥作產婦催生之用,更有效果。乍聽有些玄,細思之,卻也不無道理。故此刻聽陳振這樣教訓自己,便點頭稱是:“我曉得了。我要學的地方確實還有很多。”
陳振滿意於她的態度,端詳她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道:“繡chūn,我掌了金藥堂大半輩子,何嘗不曉得這是樁艱難事?讓你一個女兒家來守灶,更是難上加難。只是爺爺也沒法子。這是陳家的家業,必定要有人接手下去的,你不會怪我今晚自作主張,qiáng行推你出去吧?”
繡chūn默然片刻,終於道:“倘若我能,我盡力。”
短短几字,陳振卻似聽到了莫大妙音,目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點頭道:“你肯這麼說,我便放心了。咱們陳家是商家,卻又與普通商家不同。要謀利,更要顧義。不敢說濟世救人,卻必須汲汲小心,因咱們所造之物,關乎百姓體膚,人命大於天,須時刻牢記正義明道,以信立本。這話,你可聽懂了?”
繡chūn起身到了他面前站定,恭敬地道:“孫女聽懂了,也記住了!”
陳振微笑點頭,俄而,嘆息了一聲:“每一個金藥堂的接承人,從上輩那裡得到的第一段教訓就是這個。想當年,我也曾對你伯父、你爹教導過這段話……”
他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神色轉為慘澹。
繡chūn壓下心中的難過,忽然道:“爺爺你稍等。”轉身飛快跑了出去,很快,回來時,手上已經多了雙嶄新的黑面白底布鞋,在陳振驚詫的目光注視之下,遞到了他面前,微笑道:“幾天前才曉得您今日過壽,一時也準備不好別的禮,我又笨,只會做鞋。所以趕著做了一雙,當做孫女的壽禮。”
陳振接過,雙手竟微微顫抖,只不住點頭,道:“好,好……”再無別話。
這布鞋,是繡chūn前頭幾天,悄悄量了他的舊鞋尺寸,然後趁空連夜趕著做出來的。此刻見祖父這欣喜樣子,想起當初自己給父親穿鞋時的一幕,不禁也是黯然。
陳振小心地放下鞋子,抬手不經意般地掠了下眼角,看向繡chūn時,面上已然含笑,道:“不早了,你去歇了吧。明日起,爺爺便要叫人把咱們家門檻的鐵皮再包一層了。”見繡chūn不解的樣子,呵呵笑了,“不多包一層,恐怕就要被求親的人踏破了。”
繡chūn這才明白,自己是被老爺子打趣了,也不忸怩,只嘻嘻一笑,朝他扮了個鬼臉,“爺爺你也早睡。”告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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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琅回了王府,比平時要早些,逕自去書房,稍晚,方姑姑親自送了宵夜來,看了眼他,疑惑道:“方才金藥堂的人來了,送了十瓶子的紫金膏。是你親自去金藥堂要的?”
蕭琅視線仍落在手中的書上,一笑。
方姑姑見他默認,忍不住再問,“殿下怎的會去要那麼多藥膏過來?”
“今日出宮早,所以順道。”蕭琅隨口應道。
方姑姑更訝了,“剛前日,陳家不是打發了人送來兩瓶新制的了嗎?蔣太醫說估摸能用一個月。叫我下回叮囑他們,不必一次送這麼多瓶來。因時日擱久了,藥效怕有失。這一下又來了十瓶子,當飯吃也夠幾天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