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一般chūn天開長,到秋天配偶期後自然脫落,到次年chūn再次生長。所謂的鹿茸,其實就是剛長出來的茸質嫩角,是有血液循環的活組織。等過了三個月,嫩角漸漸變成骨質角,無痛感後,這一對枝椏角也就成了鹿的攻擊武器。所以采鹿茸,掌握時機非常重要。
繡chūn到了鹿舍,裡頭已經關了一群鹿。看見人來,圓圓的眼睛裡露出驚恐之色,煩躁不安起來。
鹿舍前頭是一道用木柵欄和網圍起來的狹窄通道。等到動手的時候,將鹿驅趕進去,把它的頭qiáng行按在一個弧形的架子上,再用特製的鋸子鋸下鹿茸。此時往往鮮血溢出,這血,便是極具壯陽功能的“鹿血”,絕不能輕易làng費,會用一個碗接住。因過程對於鹿來說相當痛苦,所以有過被鋸經驗的鹿通常會十分抗拒,這就需要數個壯漢在旁相助了。
朱八叔除了pào藥,在鹿茸方面也是內行人。從鋸鹿茸到接下來的燙茸,無不jīng通。他此時已經換上了利索的衣服,手上拿了那把特製的鋸進來。圈裡的鹿兒們一見到他,便似見到活閻王,拼命擠到牆角作一堆兒,發出嗷嗷的叫聲。
“朱八,”田管事一邊招呼幾個壯漢去驅趕第一頭鹿,一邊輕鬆閒聊道:“咱們鹿舍里,前些天分出了幾頭老鹿,都八-九歲了,照季家的規矩,這些老鹿怕是都要被砍茸。在咱們這兒,卻是給放生了。所以說啊,這鹿也和人一樣,要看投胎的。”
所謂砍茸,就是等鹿或老或病,失去采茸的價值後,將最後一道鹿茸連腦蓋骨一道鋸下的采茸法。自然,砍茸後,鹿也活不成了。
朱八叔仍端著他那張一貫的撲克臉,哼了聲:“這種事,咱們從來不做。”話聲里,帶了隱隱的自豪之色。
第一頭鹿被驅趕著,無奈入了通道,快到盡頭時,停留不肯往前,被身後的一根棒子戳了下屁股,一下跳了過去,一頭栽進個網裡,邊上的四五個壯漢便齊齊上去將它捺住,抬著架到了那張鋸茸台上,固定住一側的角後,朱八叔招呼繡chūn到近前,一邊飛快鋸角,一邊解釋道:“大小姐,鋸這鹿茸,需得在珍珠盤上頭一寸多的地方下鋸,鋸口要與珍珠盤子持平,切勿損傷角基,否則影響明年生長……”
鹿茸看著幼嫩,實則堅硬。下鋸的時候,發出咯吱咯吱鋸木頭一樣的聲音。鹿四蹄亂扭,發出連續慘鳴之聲,原本溫順漂亮的一雙眼睛裡滿是痛楚之色。殷紅的血沿著被鋸開的鹿茸迅速流了下來,邊上有工人拿碗去接,接不住的,便淌到了鹿的眼睛裡,宛如血淚斑斑。
這裡沒有現代鹿場的麻醉槍。雖然繡chūn也知道,鹿茸就是這樣的取法,但親眼看到,觸動還是很大。這和她前些時日見到制兔腦丸不同。兔子最後雖也喪命,卻是一次xing的,沒這樣的痛苦。這割鹿茸就……簡直可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要不是邊上眾目睽睽,她簡直不忍心看下去了。
朱八叔動作很快,一邊鹿茸鋸下,很快又鋸出了另邊。完了後,鹿角的基處仍有鮮血不斷湧出。他拿預先準備好的撒了七厘散和炒制huáng土的厚紙片,將粉末扣在傷口處,取糙繩結紮,等止血後取下,以防角基壞死。
被取了鹿茸的鹿仍躁亂不安,一陣折騰後,終於被帶入了邊上的另個圈裡,在那裡休息養傷。
“真可憐……”
站在稍遠處的巧兒也是頭一回見。臉色發白,喃喃道了一句。
“換一頭!”
朱八叔面不改色,朝著那邊的工人喊道。
繡chūn也是微微有些腿軟。想了下,面上勉qiáng作出鎮定的樣子,道:“八叔,田管事,我有點累,先去那邊歇一會兒。”
朱八叔看了眼她,見她臉色也有些泛白。知道看這對個年輕女孩來說過於血腥。反正只讓她了解經過就行,往後也無需她自己動手,便點頭道:“行。這裡不用你了。”
繡chūn看了眼那邊圈裡等著繼續被鋸茸的鹿,定了下心神,和巧兒先離去了。
巧兒此時還是驚魂未定,仍不住念叨鹿兒可憐,兩人快到鹿舍大門口的時候,巧兒口渴,去邊上的一排屋舍里喝水,繡chūn便在原地等她。
風迎面chuī來,帶了一絲鹿舍特有的腥臊味,但身處這樣的廣闊自然里,並不覺得難受。她看幾眼不遠處在糙場上悠閒吃糙的鹿群,正要找個地方暫時坐一會兒,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宛如怒馬奔跑。猛地回頭,看見身後鹿舍的方向竟衝出來來一群鹿,發了瘋般地正朝自己狂奔而來,蹄聲如雷。
原來,方才她離去後沒多久,朱八叔正在鋸鹿茸時,邊上工人一時疏忽,竟被劇痛掙扎之下的那頭公鹿給掙脫了開來,一頭衝破窄道,拼命胡亂逃竄。
這歸攏來的幾十隻公鹿,都是成年壯鹿,體高超過三尺,長將近四尺,重數百斤,體健有力。這隻受了傷的公鹿,更是高大,發起狂來,一時如何製得住?反倒被它踢破了邊上關著其餘鹿的圈門,眾人便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數十隻鹿
狂奔而出。田管事朱八叔等人見狀不妙,急忙追了出來。一時哪裡又追得上?一抬眼,瞧見繡chūn竟正立在直直對過去的路上,大驚失色,嘶聲吼道:“大小姐,快讓開!”
鹿奔跑速度極快,繡chūn察覺危險時,鹿群已經到了距離她不過十來米的地方。她撒腿便往邊上逃。此時最前頭的那隻鹿已經到了她身側,她堪堪躲了過去。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看見另頭只剩一角,臉上血跡斑斑的壯碩雄鹿正朝自己直衝而來,她甚至已經聞到了鹿身上的那股騷味,腦子裡想著躲,手腳卻跟不上速度,眼見就要被撞飛出去,忽然恰此時,身側有人飛撲而來,將她一把抱住護在懷裡,雄鹿呼地從她近旁不過半尺之處掠過。
驚魂未定之下,還沒來得及看是誰,耳畔又一陣怒蹄聲起。這回竟是四五頭鹿並排狂奔而來,幾乎占了滿滿的通道,眼見避無可避,她被那人緊緊抱著腰肢,迅捷異常地撲到了地上。她跌落到一具溫暖的懷裡。被那個人帶著,迅速往側旁滾了過去。
終於,耳邊那陣鹿蹄聲過去了。她也停止了在地上的翻滾。她感覺到自己還被那個人緊緊地抱著。心跳得幾乎要蹦出了喉嚨。白著張臉,終於勉qiáng睜開了眼睛。此時頭頂的陽光有些刺眼,晃得那張停在她臉龐上方不過半尺之距的臉龐帶了些光暈。她眨了兩下眼睛,這才終於看清了。頓時驚呆,一時竟忘了別的,只那樣微微張著小嘴,呆呆與他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