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chūn糙糙吃了送過來的晚飯後,仍繼續忙碌。先前在路上,對受傷士兵的傷口不過做了簡單的包紮。現在落腳下來了,她與本鎮聞訊過來的軍醫一道,又開始重新處理。尤其是那兩個受傷比較重的,有些棘手,需要點時間。等完畢之後,已經有些晚了。
這裡的白天,氣溫已經開始讓人有炙熱的感覺,但入了夜,卻是十分涼慡。連頭頂的那輪月亮,瞧著也比上京的要金huáng圓碩些,清輝撒滿了大地。
她迎著夜風,回到自己被安排下來的暫居住所時,看見小院落的門外有個人。頎長的身影在月光下靜靜不動。似乎已經等了自己許久。知道是誰。她並沒停下來,徑直經過他面前時,聽見他忽然開口道:“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可能不信。但這件事,我先前確實毫不知qíng。要是我早知道,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來的。這裡不安全,並不適合你留下。且過些時候,可能會有一場大戰……”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微微側過頭,看向了他。那雙曾被他用心描繪過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如水般的婉轉眼波。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覺。他自己也知道。
他極力壓下心中湧出的那種帶了qiáng烈不舍之意的滿滿柔qíng,聲音平平地繼續道,“晚上你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倘若可以,他自然恨不得她時時刻刻就在自己身邊。但是……她應該是被迫才來這裡的。而且,他的理智很清楚地告訴他,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他默默望著她在月光下的那張臉龐,等著她點頭。卻見她淡淡地道:“我先不走。”
蕭琅心跳忽地加速。
她仿佛感覺到了他的變化,瞟了他一眼,隨即微微蹙眉道:“方才遇到個傷口嚴重感染的傷者,已經全身高熱,神志不清了,再不處置,恐怕就要死了。等我先處理完再說吧。”
☆、第58章
繡chūn口中的這個傷者,是個才二十歲的青年。在兩天之前的一次小規模衝突戰中,小腿先被長矛刺傷入肌,又蹚入積了陳年淤泥的飲馬河中,回來後傷口泛白,讓軍醫照常規處置了下,自己也並不在意。不想次日起,便覺傷肢沉重疼痛,體溫升高,脈搏加快,傷口處滲出含了氣泡的漿血。軍醫讓其服用敗毒湯藥,往傷口塗抹傷藥,一直不得用,到了現在,不但傷口qíng況愈發嚴重,連神志也開始不清。繡chūn先前被去看他時,他當時正雙目緊閉,嘴裡胡言亂語,軍醫束手無策。
繡chūn判斷他應是感染了氣xing壞疽,俗稱爛癤。是由於清創不潔,毒散走huáng而出的併發症,說白了就是傷口細菌感染。這種病,通過開放xing傷口接觸會傳染,來勢兇猛,到了後期必須截肢,否則就是等死。幸而這個病例,經她檢查,全身毒血症狀還未十分嚴重,傷口感染也只限筋膜腔,未到截肢的地步。她叫人將他立刻與別的傷員隔離開來。這種時候,臨出發前帶過來的麻醉丸便有了用武之地。雖然還沒在人體上做過測試,但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傷者的傷口必須要儘快得到徹底處理。她照自己前段時間用動物測試後積下的經驗,讓傷者服下,進入麻醉狀態後,在軍醫的協助下,用配置的消毒藥水對軍醫平時用於治療跌打的刀具進行高溫殺毒後,破開傷口,將受累肌膜仔細地全部清除,過後敞開傷口,用藥水反覆沖洗。等他甦醒後,開了藥方。
結束了這個清創小手術後,繡chūn在朱雀鎮留了一天,觀察病人的qíng況,過了一夜後,見他體溫下降,傷口也無繼續腐爛現象,知道應該是控制住病qíng了,鬆了口氣。
這種相似病例,在軍中並不少見。軍醫先前處置過的傷者,十有j□j,在半個月內都會死去。這一次,見這個上京來的女郎中用這種自己前所未見的手段救活了人,心中佩服,向她求教。繡chūn自然知無不言,詳細教導。蕭琅便發話了,說:“可否到靈州再停留幾日?我把軍醫全部召齊,煩請你統一教授這些手段。”
觀念的改變,最是不易。比如,繡chūn先前向朱雀鎮的軍醫qiáng調隔離和處置傷口時消毒的重要xing,他們先前雖親眼看過他的cao作,也見證了效果,但大多還是不以為然,甚至有覺得太過麻煩,根本就不必要。倘若能集中宣講,再憑藉來自於最高長官的力量,編製成軍中醫規,從上而下qiáng行推廣開來,比自己苦口婆心勸說,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
她沒半猶豫,立刻應了下來。
蕭琅朝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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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到了靈州。
靈州是這一帶人口最多,地域也最廣大的一個州府。蕭琅長駐此處,有安西都護衙署和他的宅邸,前後相連。建築自然比不上上京的奢華,但自有別具一格的沉穩大氣之相。
她和蕭羚兒被安排住進了都護衙署後頭私宅里的院落中,蕭琅有事自去了。安頓好後,天色也有些暗了下來。一個姓楊的管事找了過來,恭恭敬敬地道:“陳小姐,等下殿下回來要泡的藥湯,煩請您去瞧瞧。”
繡chūn看他一眼,“不是有專門的軍醫負責此事嗎?”
蕭琅的雙膝雖然並無大礙了,但尋常的護理還是不能長時間間斷。繡chūn知道他離京前,林太醫曾培訓了一個姓吳的專用軍醫隨於他身邊的。原先說蕭琅舊疾復發軍醫束手無策,把她騙了過來。現在證明他無事,這種事,自然有軍醫去做。
楊管事道:“吳軍醫前些時日生病,無人能替他的事,一直勉qiáng撐著而已。前幾天殿下出城,他便沒跟去。他聽說今日京里來了良醫,便托人傳話給我,說煩請你代勞幾天。等他病養好,他再回來。”
繡chūn看了楊管事幾眼。見他表qíng只是恭恭敬敬的,也看不出什麼端倪。想了下,便點頭道:“知道了。等下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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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chūn被引到了蕭琅的書房。據楊管事說,殿下先前都習慣在這裡讓吳軍醫上藥。此刻正在前頭與裴刺史議事,過後就會回來了。
楊管事和下人退了出去,書房裡便只剩繡chūn了。
外頭天已經黑了。屋子裡上了燈。借了明亮的燈火,繡chūn四下打量了這間書房。有些禊賞堂的感覺。博古架的邊上,也懸了把寶劍。看起來低調而整潔。
等待的功夫,繡chūn到了書架前,想找本書看。上頭的書,排列整整齊齊,一目了然。正合他的習慣。她最後看中了一本,記住了它所在的位置,抽了出來後,視線無意落到了邊上的一個影青蕉葉紋飾落地大瓶里。
這種大瓶,口闊四方,擺在書房裡,通常用於cha放字畫捲軸之類的物件。此刻,這個瓶里也斜斜cha了幾幅捲軸,有一張卷得鬆開了些,露出了一角,瞧著像是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