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半是柔qíng半是威脅的話說出來,當場便把王妃感動得淚水漣漣。自此隨了丈夫的話,消了繼續折騰的心。
建平七年,蕭桓遜位,蕭羚兒登基繼位,改年號天元。次年,魏王便主動撒手放權給十五歲的少年皇帝,從監國之位上退下。這十年來,他夫婦二人真正是像當年他寫給她的那封qíng書中所說的那樣,“微雨竹窗夜話”、“暑至臨溪濯足”、“花塢樽前微笑”、“撫琴聽者知音”,逍遙如同神仙。
是年年初,他夫婦二人從靈州歸京,回來就是為了慶賀齊兒的十六歲生辰。當時,做母親的沒想過於排場,做父親的,卻恨不得要叫天下人盡知才好。最後魏王府郡主的那場十六歲生日宴,辦得場面之盛大,傾動京華。不但皇帝封她“樂平公主”之號,連遠在北庭的唐王王妃也不遠萬里地送來了一匹小紅馬做賀禮。齊兒喜歡得不得了。不幸的是,沒多久後,有一次她騎了小紅馬去城西外祖公家的金藥園小住,出去遊逛時,小紅馬不幸被一條毒蛇咬傷發狂,找到之後,不治而亡。齊兒傷心地哭了好幾天,魏王夫婦聞訊,心疼不已,親自趕到金藥園接她回,百般安慰,卻不見她露歡顏。在王府里過了沒兩天,齊兒便又說要去金藥園陪外祖公。
她外祖公便是陳振。如今已經快近八十的耄耋之年了。老人家這些年,越活越jīng神。如今除了耳朵有些背,與他說話須得大聲之外,別的都好。這兩年嫌京中鬧騰,一直住在金藥園裡,與齊兒好得不得了。
魏王夫婦聽女兒說要再去金藥園小住陪著外祖公,拗不過她,便親自送了她過去,陪著一道住了兩天。見她到了這裡之後,每天牽著老外祖公的手在園裡慢慢進出,翁孫倆有說有笑的,qíng緒比在王府里要好許多,便也放心了下來,照她心意讓她小住,只嚴令她再不許獨自去往附近林苑,又讓隨從務必小心跟隨,夫婦二人這才離去。
齊兒從前過去金藥園,一般最多住個三五天,也就回來了。這一趟,住下去竟不說走了。魏王夫婦屢次派人接她回,都被她以陪伴老外祖公的理由給拒絕了。他夫婦倆知道陳振老邁寂寞,又喜歡齊兒,齊兒既然自己願意長久陪伴老人家,他們雖也想念女兒,卻沒有阻攔的道理,便由了她一直留下。如此直到兩個月後,連附近行宮的修繕也完了,她這才告別了老外祖公,回到了京中的王府里。
這一趟城外小住,魏王夫婦見女兒回來後,容光煥發,眼中嘴角無不泛著滋滋笑意,甜美更勝從前,瞧著徹底從失去心愛馬兒的yīn影中恢復了過來,心中很是寬慰。
這段時間裡,他夫婦二人,也挺忙碌的。除了別的雜七雜八事,的婚事,也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自從過了十六歲生辰後,上門來提親的人便絡繹不絕了。蕭齊兒自己身份貴重自不必說,又得皇帝堂兄的盛愛,誰若能娶了她,便如迎福回家。越國公、梁國公、定國公、成國公,京中十八家至今保有公爵銜位的門第,但凡門中有適婚子弟的,無不上門提親,殷勤表達舉家以事尚公主為榮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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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蕭齊兒還小時,魏王殿下時不時會在繡chūn面前提招婿,這兩年,隨了她年齡增大,他便閉口不提了。到了現在,王府里三天兩頭有人上門提親,只是無論是怎樣的門第,也不問對方子弟的樣貌人品,繡chūn每回跟他商議一家,他便搖頭拒絕一家,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沒有一個能讓他看得上眼,覺得堪配自己女兒的男子。
繡chūn起先還當真,後來次數多了,便也琢磨出了丈夫的心思。其實不是別人不好,而是他捨不得嫁女,生怕女兒被別的男子奪走的心態在作祟而已。
猜到了他的心思,繡chūn暗自偷笑。倒是想起了當年自己嫁他時的一幕。那會兒,祖父陳振可不就跟他現在一模一樣?只是她也沒在他跟前戳破他的心思。女兒反正才十六歲,她也捨不得這麼早嫁。留在身邊再養個兩三年,到時候有了合適的人選,再挑一家嫁了也不晚。
繡chūn打定主意後,有一天,找了個機會,便把自己的意思跟丈夫說了。
蕭琅原本正有些犯愁,怕繡chūn早早就要把女兒的婚事定下。現在得知她竟有晚嫁女兒的意思,喜出望外,哪裡會說不好,自此這才定下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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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兒那趟回城後,每隔十天半月的,便再會去金藥園看陳振一趟,一般都是當天就回。夫婦倆覺得女兒這麼體貼孝順,心中很是欣慰,也就不大過問她的行蹤。
一轉眼,半年後了。下個月的初十,就是魏王的四十二歲生辰。他自己是沒什麼在意,但妻子繡chūn和女兒齊兒卻與往年一樣,提早開始替他預備禮物,母女倆還瞞著他有商有量的。魏王裝作不知道,心裡其實美滋滋的,只等著到時候收禮做壽星公了。這天他外出歸來,繡chūn不在,說是魯國公府上有喜事,被邀了去,要晚些才回。
妻子不在,蕭琅問了下人,得知女兒在家,正好他在街上那家老鋪裡帶了她愛吃的杏仁蘇回來,便拎了過去。到了女兒住的地兒,叫侍女不必驚動她,自己徑直找了去,在門外時,看到齊兒正獨自坐在廂房窗邊,低頭認真在做針線,瞧她手上的東西,好像是雙男人的鞋面。
自家的王妃在針線上就不在行,到了女兒這裡,更是變本加厲。蕭琅極少看到她動針線。沒想到現在,她悶頭一個人竟在做鞋,有些訝異,叫了一聲“齊兒”。
蕭齊兒正專心致志地和針線在搏鬥著,不妨忽然聽到自己父親的聲兒,心一跳,手便跟著抖了下,一根指頭被針尖刺了下,手一縮,哎呀了一聲。魏王身上的ròu也跟著一疼,忙一步跨了進去,“小心些!疼不疼?”
蕭齊兒沒料到自己的爹神出鬼沒,這會兒竟忽然現身,反應了過來後,整個人猛地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把手中的針線往邊上的針黹籃里一塞,飛快扯了塊布蓋上,自己跟著站到了跟前,慌慌張張地看向了蕭琅,口中道:“爹,你怎麼這麼早回了?”見他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一臉ròu疼的模樣,忙搖手道,“我沒事!不疼!”
蕭琅瞄了眼她身後的針線籃,忽然頓悟。
很快就是自己的生日了。莫非女兒做的這雙鞋,就是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所以看到自己現身,她才這樣急著要遮掩?
蕭琅越想,越覺得對頭。心中頓時充滿甜蜜之感,便也不戳穿她了,裝作沒看到,咳嗽了聲,遞過自己帶給她的糖果。蕭齊兒看見自己愛吃的糖果,笑得眼睛完成了月牙兒,連聲道謝。
蕭琅再說了兩句閒話,心想還是不要耽誤女兒做鞋的功夫,點了點頭,叮囑她不要累著之後,轉身背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對於無意發現的女兒的這個小秘密,魏王心中十分珍惜,也忍著不去和繡chūn提。倒是真正開始期盼自己生日早些到了。心想到了那天,等齊兒遞過那雙她親手做的鞋,他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露出十分驚喜的樣子,這樣,女兒和妻子才會真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