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啊?」
清風徐徐地吹過,湖面波光粼粼,岸邊柳樹悠悠地擺動著枝條。
宋檀撥開了一枝綠枝,面露微笑著說道:「我突然來了興致,想要潑墨一副,你在我身邊許久,合該教你點東西,就作畫吧。」
李劍笙是有些歡喜著的,但理智還在,正事沒辦,載喜載憂,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人,「那華易怎麼辦呢?」
說完這話,他感到了一陣小小的失落,然而他卻不知道這種隱晦的、模糊的憧憬是什麼心緒。
宋檀伸出手看了眼自己圓潤的指甲,平靜著說道:「他不是快死了麼,等他涼了我再去給他收屍。」
他對於自己的夫君說出這般大不敬的話,叫封建老派的人聽是要抓他浸豬籠的,然而華易捨不得,李劍笙也捨不得。
李劍笙只裝作沒聽見,亦步亦趨地跟著宋檀離去。
很久很久以後,李劍笙也忘不掉這個午後。
通透得沒一絲雲翳的青空,晴朗的日光均勻地灑在宋檀在石桌上鋪陳好的熟宣上,宋檀也披著這一身暖融融的絨光,他正清洗著筆,濃墨在清水裡暈染開,水面紋絲畢現地映照出宋檀的眉目,李劍笙看得一清二楚。
宋檀將手中的細筆甩了甩,不經意間有水珠濺落到李劍笙的衣襟上,他抱歉似的對著李劍笙笑了笑,「抱歉,你想畫什麼,我送你一副。」
李劍笙不通筆墨,支吾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最後只說:「要不你畫個我吧。」
宋檀看了他一會兒,很快就舒展起了畫筆,宋檀同他說道:「看好我的筆法,這是很簡單的。」
李劍笙前一秒或許是聽著宋檀的話,在看他的筆尖所落之處,但很快地,他的眼中就裝下了宋檀整個人。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宋檀作畫,光陰在他身邊漸漸地流轉,他忽而就覺得宋檀這般風雅的人物,該與詩酒琴茶、風月花鳥為伍,什麼複雜的塵緣世事都不應該對他羈縻半分。
耳邊的風聲蟲鳴消失不見,李劍笙宛如踏入了一片安靜而歡喜的境地,這片境地,除開他與宋檀,再無其餘人事。
宋檀清楚地感覺到李劍笙這道目光的感召,但他仍舊自若地下筆。他沒有追求形神肖似,而是以物喻人——在淡紅淺紫的煙嵐之間,在幽深高懸的山崖之間,一方石几,一樹青松。
宋檀將筆一收,有些自滿地說道:「好了。」
李劍笙湊近一觀,他仿佛看到層層藹藹的煙嵐在瞬間消散,天地山川驟然分明,混沌初開,在刀劈斧砍的懸崖,只有那一顆青松,不懼歲月風月,不懼雷電雨雪,孤絕傲然挺拔著。
原來他在宋檀的眼中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