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的快意早就不在了,眼見人是將軍的兒子。
華易無奈地將他從地上拽起,好生讓他坐在一個破舊的小馬紮上,段若明也不掙扎,任由華易安置著自己。華易忍不住嘟囔道:「都過去那麼久了,你也該過些屬於自己的日子了。」
段若明正醉酒之中,恐華易說什麼他都沒聽清,他只是一個勁的傻笑,他的發白的鬍子已經垂到了脖頸處,眼角的皺紋也堆積成溝壑,顯得他有幾分滑稽可笑。
他現在這副瘋癲的傻老頭模樣,實在是令華易扼腕嘆息,他童年記憶里段叔叔是很高大俊朗的,他的妻子是一個笑眼彎彎很溫柔的男人,他們登門造訪時,常常給他帶一些自己做的米糕,那時的華易怎麼也沒想到造化如此弄人。
思及此,華易沒再說些指責之語了,他知道段若明不想離去,只是沒做好同自己妻兒告別的打算。
段若明是華易他爹的舊部心腹,出生入死過命的交情。一次打仗打了三年,終於凱旋會朝,他回到了家並沒有等來妻子的倚門相迎,也沒有見到自己還未見過面的孩子。
家裡的一切都靜悄悄的,等待他的只有兩個黑漆漆的冰冷牌位,他的妻子因為難產,一屍兩命,兩年前就去世了。至此他便一蹶不振,終日酗酒,再大的軍功他都不稀罕了。
老頭依舊瘋瘋癲癲著,不見好轉的兆頭,華易猶疑了半晌,還是詢問出聲,「段叔,能同我講講紀先生的事麼?」
段若明突然就不笑了,他渾濁的瞳孔不再渙散,有了焦點,又盛滿了憤怒,他狠狠地一跺腳,瓮聲瓮氣地說道:「你爹辦得最糊塗的一件事就是撿回了紀青弦!你要小心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斷斷續續、拉拉雜雜地說起了一堆往事,細碎得毫無邏輯和順序,甚至講起了他們在軍營里第一次同戰友們一起過年吃得是韭菜餡的餃子,他的臉上儘是懷念之色。
華易沒有打斷他,他安靜耐心地一字一字傾聽著他的訴說。
「紀青弦那個臭小子,最初連中原話都說不利索,偏偏你爹還覺得他聰明,是可造之材,讓人叫他讀書識字,習武練功。可他又嬌滴滴地跟個女娃娃似的,被先生打了手心就跑你爹面前哭,你爹還覺得他可憐,就親自教授著他一身本領……
華易很快地就在心中做好了關於紀青弦的總結,紀青弦竟不是中原人,段若明一直也看不起紀青弦外邦人的身份,他爹在沙場上的一次身負重傷,昏迷了幾天幾夜在鬼門關轉了好幾圈,最後終於醒來了,可是身體大不如前了,以至於在後面的一次變故中輕易就喪命。
華易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是因為紀青弦一次任性妄為所導致……因為這個原因,段若明更是討厭極了紀青弦。
紀青弦師從他爹,但他會馭鳥,華易年少時幾次央求紀青弦教他這份本領,他都笑著敷衍過去,而是私底下交給了他收養的其他孩子,那些孩子都有幾分同紀青弦相似,眼窩很深,睫毛很長,他們應該是來自一個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