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舟唇齒間不斷環繞著這兩個字,他咀嚼著,笑意一點點冷了下去。
他腰間彎刀勾出綿長刀光,撕裂光影,席捲萬丈雷霆烈焰,蟠龍從刀背間盤旋俯衝而出,割裂天幕,顛覆晝夜光明,砸落金烏。
他聽見萬物悲鳴,他嗅聞到愈來愈濃郁的腐朽氣息,他看見芳菲湮滅枯木,萬物衰亡。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席捲而來。
他從不在乎,也不想在乎,只是痴痴地匿在陰翳里,眼底赤紅,墨發在狂風中凌亂飛舞。
似絕望,似悲戚。
他笑出聲來說:「我才是世間最惡的人……我情願不要這天命。 」
……
季舟醒來時喉間如同被糙紙摩擦過一般,痛得有些泛甜,他蹙著眉支楞起胳膊,又拉扯到鐵鉤曾經穿入的地方,一陣吃痛地擰著眉毛,順勢打開了了自己封閉的五感,暗自琢磨著魔教是否發現自己會武這件事。
他想起著自己做的那麼沒頭沒尾的夢,又想起魔教那裡作的一場好戲,只是撇了下嘴,頗有些嘲弄地挑起一側眉,悠哉悠哉地用目光打量四周。
寢室不大不小,周遭也沒有什麼繁複的裝飾,圓桌上的徽州紫毫筆搭在架子上,硯台墨跡已干。
一側牆上掛著兩把劍,似是主人極愛惜的模樣,連皮革劍鞘都擦拭得極為乾淨,但又似乎不常使用,僅僅作為觀賞的模樣,劍柄顏色一點都未褪色。
「喂!」季舟望那兩把劍,莫名地生出幾分隱晦的不悅和羨艷,有幾分兇狠地皺眉,然後自暴自棄地重重砸在床榻上,將床榻砸得吱嘎作響,啞巴也不裝了,扯著嗓子便喊:「牛鼻子老道!」
有人推門而入,寒風瞬間從門縫竄出灌滿他黑杉的領口,凍得他一激靈,縮在床榻里瑟瑟發抖,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頓時服軟了,連忙賠罪叫換。
「得了,我不鬧了,行行好,把門帶上。」
他內心卻是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暗自腹誹這牛鼻子老道既然出現在魔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為老不尊罵了一大堆,結果冷風慷慨得為他沖了個透心涼,抬頭想要去瞪那老道一眼。
「你……」季舟本來想張口說的那些些渾話在唇舌間剛剛漏了第一個音,就對上藍衣道長冷冰冰審視的目光,話語又硬生生憋了回去,頓時啞然,「啊」了半天也沒成句,支支吾吾鬧了個大紅臉。
不為什麼,只為了自己一時眼瞎,見了白髮就當做是千年王八成精的老道,反倒鬧了個大笑話。
季舟偷偷用餘光輕瞥了沈長樓一眼,難得像嘴上了封條,直愣愣待在原地不敢作話,然後耳廓一點點紅了,目光沒個定位地左看看又看看。
沈長樓望著窗欞外無妄山的青蔥眠柳不作聲,對他不是個啞巴也不好奇,膩著血的黛藍道袍還未來得及換下,讓他略感不適,煩躁地將手指捋過浮塵,窗外春光水色盡數編織在冰冷的雙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