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沈長樓沉沉闔了眼,猛然伸出手去,硬生生將而上的墜珠猛然撕扯下來,血液如醜陋的蟲子從他好看的頸邊淌落進衣領,暈開一道紅色。
在場的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到說不出話來,所有人都知道他最怕疼痛,但若是換作旁人,也不敢這般對自己下狠手。
他蹙著眉睜開了眼,似乎是很疲倦地走到師父都靈堂前,將帶血的鎏金耳墜放在桌上,然後上了最後一柱香。
當晚,沈長樓下了山,乘了一扁渡舟從長安去了金陵。
而道觀里的師兄弟們走的走散的散,惟有江寒選擇投奔朝廷,上沙場征戰。
直到幾年後殺出了一身血腥味,贏了一個將軍的名號,他去金陵的三十二樓里又望見了沈長樓。
昔日驕矜青澀的少年,落了滿頭華發,眼角眉梢都結著一層冰渣子,他捻著青銅的酒器,醉在聲色犬馬歌舞昇平里,任憑胭脂氣息熏透他黛藍道袍間的山巔雪意。
江寒聽見妓子說,道長姓沈,是來長安尋人的。
有歌女呢喃:人人皆說道長來尋人,可奴家見道長不是,來這長安城尋人的不同道長這般,奴家啊只見的道長一身寂落的魂,怎般瞧著也不是尋人。
那白髮道長唇齒含笑,聲音支離破碎地在喉間流竄,可能是話語間的意味太過苦澀,近乎讓江寒落了淚。
「貧道來尋一朝烈酒換醉生夢死,覓花前月色來一枕黃粱,夢罷再吻一吻長安。」
所有人皆笑道長醉酒痴態,道長也笑,笑得卻比都落寞。
然後到帳在二樓的欄杆處望見這世上背陰處暗中滋長的醜陋,如同道觀青石磨成都磚石邊隙間濕滑骯髒的青苔,他面無表情,伸手將青山外九重天駕鶴入暮的青山客皆擁入懷裡。
他含笑呢喃:「貧道想做一個夢……」
夢一夢,這盛世太平。
第12章 餘罪其十二
銅盆里的黛藍色道袍浸泡在井水裡,沈長樓皺著眉捏著道袍染著血污的一角,眯著眼琢磨著季舟和江寒怎麼還不回來。
他對這些衣物清洗一貫是最厭煩的,於是衣櫥里備著百八十件一模一樣的藍道袍,但是便是手頭再寬裕也禁不得這般花費,偶爾還是得親自去洗個一兩件衣物。
但是自季舟來以後,洗道袍一般都是交予他了。
沈長樓隨手將道袍丟在盆子裡,用毛帕將手指水漬擦乾,順手捻了一塊江寒帶的龍鬚酥叼嘴裡,眯著眼左右細細咀嚼了一會,直到甜味充分地瀰漫在舌尖,他才克制地咽下去,然後捻著帕子一角細細擦拭嘴角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