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他的面前,親手毀掉。」
沈長樓沉默地看著他,撇開眼不語。
「我的好師父, 木已成舟,差的就是你這一刀。」
他話語像是勸慰, 循循善誘地說著某些可人話。
「只有你親手去毀掉他的期許,那才算得上一句佳話。」
沈長樓漆黑的眼睛如同磐石般恆古不變,在燭影搖曳間落下沉寂緘默的深影,他隱忍而克制地望著季舟,好像這樣就可以就此藏起他的鋒芒,不再那麼傷人。
季舟突然有些心慌,像是預見到了某些冥冥之中註定的事情,卻又分辨不明,只能欲蓋彌彰地撩開車簾看外頭。
馬車外是夜。
濃稠的顏色膩在雲端,甜膩的花香摻入潮氣,在空氣中混淆不清,紫微星尾像是刀刃一般撕裂開天際,徒留下一點光芒。
星星太亮,他看不見月亮。
季舟望著紫微星,只聽得自己一聲比一聲重的心跳,像是跳出胸膛,證明一下他此刻的心緒不寧。
又似乎是不安。
他深深望了沈長樓一眼,像是要刻意保證什麼,目光像撈著一片鏡花水月般虛幻而不真實。
他湊到沈長樓耳邊,聲音惡狠狠的,卻是少見的格外認真。
「等我將這一世的我剝離開來,我們就一起結為道侶,讓那些曾經看不慣我的人瞧瞧我現在是多麼意氣風發,連你都是我的人。」
沈長樓將他推了開來,語氣冷淡:「你失言了。」
季舟死死盯著沈長樓,像是非要在他神情中盯出些什麼讓自己滿意的東西,逼迫他唇瓣開合間說出一些應允的話語。
但他並沒有,季舟泄了氣,卻再度扯開笑容,聲音一如既往的甜膩。
「我自然是開玩笑的,誰料的道長你會當真?」
話至最後,他終究是說不出那些屬於自己的真心的話語,只能將那些矛盾複雜的情愫化為口頭嬉笑惋惜,半真半假地笑出聲來。
「道長您可真是一個開不起玩笑的人,真是冷情至極啊。」
說到最後,真情假意混淆在一起,連他自己都分不明白。
季舟說話間突然又想起這一切的開始,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情不自禁地啃咬著手指,抑制住自己心底翻滾的瘋狂年頭。
他滿懷惡意地想:倘若當初納蘭夫人沒有將他撿回家中,這一切是不是不會發生呢?
可是這世間本就由不得旁人抉擇。
即使再過多少世,每當納蘭夫人那個大雨夜途經善賢寺的時候,總是會動她僅有一點的善心,將他撿回來,像是要對旁人證明自己有多麼良善,得幾句誇讚。
他想:所以即便是多少世過去,他也一樣,做出一樣的選擇,在季若面前關緊那扇門,然後竊取季若的身份去武林盟。
做了就做了,再後悔也沒有用。
手指被啃出了血,汩汩地從傷口處往外冒,季舟麻木地望了許久,伸舌去舔了舔。
鐵鏽的氣息蔓延口鼻,他彎了彎眼,極諷刺地笑了笑。
「師父。」雨西他將口中血腥氣捲入腹中,笑容危險而艷麗,「要聽睡前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