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樓並未很快就接下,顧泗像是瞭然他的緣由,從容笑了:「我從不向我欣賞的人做那些陰險手段,酒里沒毒,道長放心飲用便好。」
沈長樓輕笑一聲,順手接下酒,卻不急著喝,捏在指尖微微晃動,輕聲喟嘆:「和大寨主見面一番可真是狼狽得很。」
的確很狼狽。
顧泗心想,陰差陽錯被人當做壓寨夫人,又陰差陽錯換上嫁衣,若是旁人怕是早就受不得這些屈辱了。
顧泗目光落在他甘棠色的袖袍上,想起多年前尚在仕途時遠遠在武林大會前望的一眼。
他所望見的是沈長樓道袍間潑墨做的鶴,羌笛響徹長安,迎著柳梢遞來一縷春風,那人的劍光像是針織的大網,將一切該有的不該有的全部罩在裡面。
像是要將人心解剖,看得明明白白。
然後那人躍上房檐,帷帽被風捲起一角。
他有幸窺得真顏。
顧泗真心實意道:「道長還是著紅裳更為好看。」
沈長樓微微一怔,片刻後反而笑了:「為什麼這麼覺得?」
顧泗噤了聲,像是想要點到為止。
有些東西感覺也說不太透。
只覺得披著一襲道袍的沈長樓像是要隨時踏鶴而飛去,飛到九重天外再也看不見半分蹤跡了。
只有當他著了一襲濃墨重彩,方才像紅泥小爐里苟延殘喘的一縷香菸,帶著細微煙火氣息,真真切切的。
顧泗自顧自地飲酒,像是要讓烈酒澆得自己清醒些,卻只能越灌越醉,酒意愈綿長深稠。
沈長樓在旁邊靜靜地厚著他。
顧泗說:「我早料得沈道長會來蘭陵,前些日子叫小弟在一線天候了許久好請你一敘,卻沒想到是今日,慌慌張張,毫無準備。」
沈長樓像是有幾分錯愕,半晌面色才平靜下去:「你就一定料得我會來蘭陵尋那斐若?」
顧泗飲下最後一口酒,就酒具隨意丟在了一旁,拿起沈長樓尚未用過的酒想飲干最後一點。
聽見沈長樓的問話,他微微頓了頓,「我見過道長你用劍時的姿態,見你出劍的果斷便知你不像是會白白受辱的人。」
「斐若不過是個憑著杜家資源仗勢的小人,其劍法的確有幾分出色,憑你之力戰勝幾乎沒有懸念。」
「他妻子杜蘭閨是杜氏旁支,好美色,男女不忌,杜氏在蘭陵有一定影響力,雖然是旁系一脈,但她卻依靠杜氏的名頭行了不少惡事,對這個丈夫似乎頗有些隱忍,召來一大批高手在蘭陵布下埋伏。」
「只不過……他們忘了。」顧泗唇角微翹,像是有幾分自得一般,連帶神情也愜意懶散,「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般有幸見過道長真容,若是見了道長也不一定會察覺是你。」
「過幾日我正好要宴請那對惡臭的夫婦。」顧泗唇角帶笑,「只要斐若這個「師兄」沒有認出道長你來,一切就好辦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