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廢去雙目前我曾去見過那女子一眼,她生得挺好看,出自將門,倒是個烈性女子,他們郎才女貌倒是般配得極,那品性配季舟也是綽綽有餘了,正好治治他那從不安定,膽小慎微的性子。」
「……你就沒有一點難過嗎?」和尚問。
「……有一點吧。」沈長樓微微一頓,斂了下唇角,「見他可以安定下來作為師父我也為此喜悅,我那時在枕下藏了三份書信,待他成婚那你你替我送去。」
「你寫了什麼?」
「我在信中恭賀他終於覓到佳偶,將未來計劃虛構出一頁紙張,好矇騙他個三四年……陰陽調和本身就是世間最常見的事,終於可以不被人戳著脊梁骨說教了。」
和尚聲音有些乾澀:「你真不去見見他嗎?雖說當年的事……但他終歸是你在這人世間唯一的牽掛了。」
沈長樓聲音帶著笑意,拖得懶洋洋的:「小和尚,你管得還真多啊——」
「……我不小。」
和尚目光避開他唇角輕快笑意,像是不願意再次過多停留,只是心中再念了一段佛經,漸漸平靜了下來。
「你近些日子看上去要比往日歡喜些,是得了什麼喜訊嗎?」
沈長樓輕輕「嗯」了一聲:「想我輾轉輪迴這麼多次,又搏命掙扎著妄圖改變天命這麼多回,今朝終於至了一切尾聲,不必再操心什麼了。」
「這麼多回,我也累得很,一直嘗試要成為別人眼底的人,做著別人認為我應該做的事,從來沒有一次真真切切地活過。」
和尚聲音很輕:「我會為你念往生咒的,願你來世再無苦楚。」
沈長樓淡淡地笑,心知肚明哪還有來世呢?此去一別就是永別,魂飛魄散於世間。
沈長樓喊他「小和尚」。
「小和尚,原來我竭盡四世,到頭來只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我在夢裡,誰也沒有看清。」
「小和尚,你會打耳孔嗎?」
「我這有一串耳墜,許久未曾戴上了,你能為我帶上去嗎?」
和尚沉默片刻,終於開了口。
他說:「好。」
和尚將那串鎏金耳墜緊緊攥在掌心,他望著沈長樓,目光偏移。
他所望見的沈長樓是笑著的,鮮明的,真真切切的。
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人,只是無端遭了白髮。
終於像是卸下了枷鎖,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而他卻覺得心涼透了。
於是他決心再換個稱謂,不再喚他「沈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