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極愛gān淨,居然還有被她嫌棄的時候!他比劃了五指讓她看,“我洗過了,先前修剪完了盆栽,我拿胰子打了好幾遍。”
她沒說什麼,牽起他的手,把食指叼在了嘴裡。弘策愕然看著她,她還是淡淡的模樣,撒完了藥取額帶仔細把傷口遮蓋好,他的指尖被暖暖包裹住,她就一直這麼含著,讓他想起太皇太后叼煙杆兒的樣子。
“定宜,”他心浮氣躁,“你這是gān什麼?”
她婉轉看他一眼,“你說洗gān淨了,我嘗了嘗。”
他困難地吞咽,“也用不著這麼試探啊。”站起來,把她兩手落在她肩頭,含qíng脈脈看著她,“汝儉不在家,要是算得沒錯,至少半個時辰內不會回來。”
她臉上隱隱泛紅,“然後呢?”
“然後……”他拿手指描繪她的唇,從嘴角到唇峰,一點一滴地挪動,“咱們偷得浮生半日閒。”
爺們兒好些時候就願意算計這個,定宜羞怯一笑,並不接他的話,反倒牽了他往外走,揚手指跨院方向,“今兒院裡的梅樹開花了,早上下過一陣雪,咱們去賞梅。”
他無可奈何,等人取鶴氅來,兩個人相攜上了迴廊。
後院有個小小的花園,規格不能和王府花園比,但是勝在玲瓏,假山水榭皆有。那樹梅花就在假山旁,西北風裡開得艷麗,枝頭有細雪覆蓋,白潔之下猩紅點點,愈發顯出yù說還休的美。她站在樹下,天太冷,臉都凍僵了,卻笑得燦若朝霞,喃喃道:“多好看啊!以前我們家也有這麼一棵樹,比這個還大。幾個哥哥愛裝文人,讓人在樹下擺棋局,坐在雪地里博奕……一晃都過去這麼些年了,三個哥哥只剩下一個了。”語調里無限惆悵。
他和她並肩而立,偏過頭來微微一笑,“有得有失,不是多了一個我麼。”
“倒也是。”她長長嘆息,呵氣成雲,“明兒年三十,衙門裡休沐了,你要進園子陪太上皇辭歲吧?”
他嗯了聲,“本想帶你一道去的,可是暢chūn園裡規矩重,今年是去不成了,等明年吧!我回來得晚,就不過這兒來了,沒的吵著你。等初一早上我再來,帶你上東嶽廟趕廟會去。”
她說好,枝頭一簇細雪落下來,她伸手去接,接在掌心裡,未及細看,轉眼便坍塌了。
☆、第79章
太上皇是禪位,因此逢著過年,暢chūn園比宮裡熱鬧。祁人有守歲辭歲的規矩,一家子陪著長輩閒坐打茶圍,到jiāo子時吃了餑餑才許散。
今天是年三十,宗室里最親近的都得來,不光嫡系的王爺貝勒們,老莊親王那一支的弘贊兄弟們也都悉數到了場。老莊親王和太上皇是親兄弟,老輩兒里就這哥兒倆,感qíng自是不用說的。只不過老莊親王是個寄qíng山水的人,無心戀棧嘛,年輕時起就不怎麼著家。幾個兒子打小在上書房讀書,和太上皇的一gān皇子一道受老爺子調理,於太上皇來說視同己出,所以逢年過節必留他們的座兒。
弘策進院子的時候天色尚早,給太上皇問了安退出來,遠遠一個小太監上前打千兒,說爺們都在韻松軒呢,請十二爺過園子敘話。
韻松軒原是眾皇子在暢chūn園的讀書之地,十歲前他也曾在那裡渡過了大半年時光。那是個清靜之地,在暢chūn園東路,出如意門過小橋為玩芳齋,其後就是韻松軒。
天色依舊不好,年三十里大雪紛飛,略遠些就看不清楚。小太監撐著huáng櫨傘替他引路,傘沿稍稍一抬,松針後是一片jīng巧的卷棚頂,大雪覆蓋得嚴實,只露出斷斷續續的灰色屋脊。
站班的宮女見他來蹲了個安,打簾伺候他進門,正殿裡熱鬧得很,十幾個兄弟一年到頭難得聚在一起,見了面有說不完的話。可是他前腳進門檻,後腳他們都剎住了,一個個回身看他,像在看個陌生人。他心頭森冷,知道他這回查溫祿案,拳頭握得太緊了。奉恩鎮國公入了八分,在固山貝子之下,是正頭的宗室,他翻舊案拿了他,難免弄得人人自危。其實這些王爺郡王們,或自己、或底下奴才,有幾個廉潔的?真要查,誰也經不起。
他只作不覺,進門拍了拍身上雪沫子,笑道:“今兒齊全。”抬手拱了拱,“各位兄弟,我來晚了,見諒見諒。”
氣氛像凝固住了似的,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回應他,還是老十三出來救場,“來得不算晚,七哥和十哥都還沒到呢。”過來拉他的胳膊,往炭盆前比了比,“外頭冷,先來暖和暖和,我正有話要問你呢。”
弘策抬眼一看,那頭站著弘贊,含笑沖他招手,招呼他過去。
眾人又各聊各的家常去了,什麼蟈蟈鵪鶉大馬猴,凡事繞開了他說,背後卻少不得議論他。他也無所謂,橫豎聽不見,樂得自在。不過弘贊這人真沉得住氣,瞧他沒事人似的,心裡未必不焦躁,面上卻掩飾得很好。
他過去見個禮,“三哥什麼時候到的?我頭前兒路過百花深處胡同還看來著,沒見著你的車馬,原來你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