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步艱難,惟有盼著他在她心裡的分量,能高過同父異母的兄弟吧!
第170章幽夢初回
“你怎麼不說話了?”錦書聽不著回答,氣得連道兒都不肯走了。往路牙子邊上的石頭墩子上一坐,臉嘟得像只鼓了氣的河豚。
皇帝撐腰在她旁邊站著,“你讓我說什麼呀?看看,老話說,人受擠兌本事高。這民諺用你身上正合適,三句話不對就上臉,你還真練出來了!成了,我打發人拿鏡子來讓你照照,快成灶王奶奶了!”
她扭過身去,不服氣的嘟嘟囔囔,“我是灶王奶奶,你是個什麼?灶王爺?你怎麼不拿鍋灰抹臉?一個爺們兒,還是皇帝,說話不算話,我都替你臊!”
皇帝嘆了口氣,“你這脾氣真得改改,我這兒是和你打商量,是為你好,你怎麼不識好人心吶?”
她的心一直往下沉,漸漸紅了眼眶。喉頭哽得發噎,好不容易才把哭腔吞了下去,“我不要你為我好!你不帶我去試試,你前腳走,我後腳上昌瑞山絞頭髮做守陵姑子去!”她傾前身攔腰把他抱住,臉頰貼在他腰間的四方玉牌上,一徑的恐嚇利誘,“好親親,你帶我去,我比太監小子伺候得法。況且一去好幾個月,你就不想我麼?你帶上我吧,咱們夫妻也算患難與共了。我天天瞧見你,知道你好好的,我就足意兒了。我不吵著你,就給你端茶送水,成不成?”她又拉下了臉,“你答應我,咱們一切好說。要是不答應,你回來就見不著我了。”
皇帝歪著脖子愁眉苦臉,想起她叫“親親”,又覺得有些好笑。順手把她頭上的梅花簪子cha好,嘆息道,“我算是栽在你手裡了!如今怎麼樣?竟像市井裡怕老婆的窩囊漢子!你非要去,那就去吧!可有一點你要答應我,後/宮不得gān政,你不住王庭,另有氈帳指派給你。”
她連連點頭,“我省得的,絕不給你添麻煩。你不必顧及我,就是叫我住窩棚也成的。”
皇帝扯了扯嘴角,眼下是千好萬好,到了臨了究竟怎麼樣也不知道呢!這會兒也不去認真計較那麼多,單調笑道,“剛才那聲親親叫得好,我如今掏gān淨了耳朵,你再叫我一回。”
皇帝足足的二十九了,照了老例兒來說雖是chūn秋鼎盛,卻也算不得年輕。這麼個身份年紀,擎小兒就沒得人叫過親親,現下聽了錦書這一聲,真箇兒窩心到雲眼裡頭去了。含笑睨著她道,“你可別掃我的興兒,既張了一回嘴,也不在乎二回了,是不是?我答應帶你扈從,你也得給我點兒好處吧!”
錦書原想說他市儈,半點便宜不肯錯過。可心裡真的也待見他那樣兒,孩子氣的撲了過去,吊著他的胳膊一通揉/搓,“小親親哥哥哩,想死我了!”
皇帝摟著她嗤地笑了起來,“這是什麼調調?哪裡學來的?還真有那麼幾分意思!”
錦書倚著他說,“上回我聽見小香香就是這麼叫芍藥兒的,親熱得不成話。”
“芍藥花兒?”皇帝臉上變了顏色,“你念舊,這是你心眼子好,可人好過了頭就成迂腐了。芍藥兒和他菜戶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要謹防著,歷來宮廷面兒上光鮮,暗地裡髒的臭的也不少,件件關係重大,沒有一件事是不相gān的。牽一髮動全身,裡頭的學問你也知道。那些奴才們紅了,人大心氣兒也跟著高,別好好的把翊坤宮弄成個yín窩。叫朕下手整治了可不是頑的,到時候或打或殺,半點qíng面也不留。你如今不好生看管,到時候再來求朕開恩,那可是不中用的了。”
她被他一唬,霎時有些怔怔的,只囁嚅道,“芍藥兒有分寸,這點我敢打保票。他腦袋機靈,人家背後都管他叫‘金剛鑽’的。他在蘇州街那邊有住處,也不能在翊坤宮裡怎麼著。再說我把宮務都jiāo代通嬪和淑妃了,有她們管著,我也避開了人面兒。人口多,事兒瑣碎,雜七雜八的討示下,我原本就不是個能管人的人,頂在làng尖上是不得已兒,有她們代勞我就輕省了。貼身的人犯了事兒也jiāo她們發落,她們要開革,我不會說半個不字。”
皇帝笑了笑,“你是清閒人,自然有你的福澤。堂堂的管家姑奶奶倒撂開手站gān岸,躲到一邊享福去了。”
她起身,沿著新築的宮牆緩行。抬頭看,那紅牆灰瓦綿延起伏,一直往綠意婆娑的林子裡去了。
外頭熱得一鍋湯似的,園子裡卻是清涼舒慡的另一個世界。日子過得愜意,她更不願意cao心那些了,回頭怡然一笑,道,“什麼叫站gān岸?我不稀圖別的,守著你就夠夠的了。”
皇帝嗯了一聲,和她攜手漫步,笑道,“手上抓著大權沒什麼用,留著愛,鏈子似的栓住爺們兒,這才是最根本的東西。”
錦書在他手背上擰了一把,“你是變著法兒的說我厲害是不是?”
皇帝嘶地一下收口冷氣,“我哪兒敢這麼想!不過是說你懂得夫妻相處之道罷了。”
錦書慢聲慢氣道,“我享過富貴,也受過人白眼,如今跟了你,qíng願你不是皇帝。要是個普通百姓,小日子過得,我天天給你做飯,給你送到地頭兒上。晚上端洗腳水給你泡腳松筋骨,qiáng過錦衣玉食見不著你的面兒。”
皇帝低頭不語,她和宮裡別的女人不同,她們爭寵是為攬權,為壯大自己,也為壯大娘家。她舉目無親,能受委屈耐摔打,比她們惜福,得寵不恃寵,是極難得的。只是前頭的傷痛才平復,再來一次,她還能不能像現在這麼想?
“等平定了漠北,你要想種地,咱們就上長亭的莊子上去,那裡全是莊稼人,整天為兩個承德哥子勞碌。男人田地里忙,女人圍著灶台轉。”皇帝勉qiáng勾了勾嘴角,“這山望著那山高,活著都不易,等你到了那地界兒就知道了。”
錦書望著他,“不是還有你麼?你在,我就吃得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