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在他袖口的妝花滿繡蝙蝠紋上撫摩,“您說要避人耳目,我一個司帳光明正大跟著您從南跑到北,樣兒好瞧麼!”又問,“今晚上太上皇老爺子和皇太后會進宮來嗎?奴才其實挺想見見皇太后的,說我和她像,不知道怎麼個像法。”
“我現在打量,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要叫我說出你們哪裡像,我說不上來。”他在她耳垂上親了親,她戴上他賞的瑪瑙耳墜子,鮮紅的水滴型映著頸間細瓷樣的皮膚,dàng悠悠直晃人眼。他悄悄琢磨,什麼時候換成金龍銜東珠的就好了。左右各三,那她就再也跑不掉了。領口裡氤氳的香氣熏人yù醉,他弓著頎長的身子枕在她肩頭,緩聲道,“太上皇和太后不會進宮來,明天一早我上暢chūn園請安吃團圓飯去。倒是想帶上你,不過還有眾臣工隨行,你去不方便。”
口頭上是這麼說,心裡到底有忌憚,唯恐皇父多心,屆時腹背受敵更糟心。怕她失望忙又安撫,“要見有的是機會,等時機再成熟些吧!依我說見了還要磕頭行禮,有什麼意思?不如不見。”
素以倒是無所謂的,她這人除了大事,jī毛蒜皮一向不太執著。說像嘛,她就好奇打算見見。能見著最好,見不著也不要緊。拉他坐下,看了看鐘道,“再歇會子晚宴就該開始了,奴才聽說四更還要進餑餑,今兒歇得晚,中晌睡好了嗎?”
他盤腿坐在寶座上,倚著肘墊邊翻書邊道,“這陣子睡得都挺好,只要你不走遠,比吞鹿血還管用。”
說到鹿血就想起糙原上那夜發生的事,加上前幾天面見了“小皇上”,現在成了病根兒,不能回想,一想就叫人無地自容。她飛紅了臉,揉著衣角道,“原來奴才還有助睡的療效,可能比太歲還要管用。”
皇帝理所當然的點頭,“太歲泡酒喝好,你又不會喝酒,將來可以泡醋。”
她霎眼兒望著他,耿直道,“酒不好喝,醋會把人心泡爛。奴才雖然卑微,做人還是很有原則的。臉盲歸臉盲,記事卻很清楚。吃過一回虧,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您別叫我吃醋,我會很難過的。一難過我就想自保,一自保我就六親不認。”
皇帝怔了怔,因為愛得不深,隨時可以全身而退。入了迷的只有他,她仍舊可以很清醒的站gān岸。
“朕知道。”他表qíng有點發僵,“一時說岔了,你別往心裡去。”
她站在一片日影下,美麗的臉,婷婷的身姿,明明離得很近,卻隔著一層似的。不知怎麼,皇帝面對她有時會自卑。這種心理難以言說,羨慕她的純粹,要巴結著她,生怕她哪天說不愛就不愛了。陷在愛qíng里的人都這樣吧?他沒得什麼病吧?
巴巴兒的回來瞧她,屁股還沒坐熱榮壽就進來通傳,掃袖打千兒道,“回主子話,湖廣總督遞了膳牌,未時三刻南書房覲見。瞧時候差不多了,請主子移駕。”
皇帝直起身子,榮壽忙上前伺候他穿鞋。他整整披領出門去,跨出門檻回了回頭,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里新投了塔子,沌沌的煙霧從頂上鏤空處緩緩飄出來。站在外面往屋裡看,雲山霧罩的瞧不破。
她在一室香菸後,面目模糊。
☆、第71章
見各省總督是大節下的定例,臣工匯報轄下河工、水利、營田、倉儲,皇帝或褒獎或訓誡或撫恤,自有一番套路。見過了外臣,差不多也到家宴的時候了。大宴設在乾清宮正殿,後宮女眷都要參加。皇帝不與人同桌,御座兩腋近身的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后。其餘諸如貴妃、妃、嬪、貴人、常在、答應,她們陪宴的帷桌分擺在金龍大宴桌的東西兩側,兩人同座,也是定例。
皇帝從御道上過來,遠遠就看見殿前宮燈高懸。後宮的環肥燕瘦們個個打扮得很鮮亮,齊聲向他請安祝新禧。他臉上帶了點笑意,率眾人進殿再向太皇太后磕頭拜年。太皇太后叫起喀時,一溜宮人已經端著大紅漆盤進來了。
“分了吧!”太皇太后抬了抬手,笑吟吟道,“你們雖都大了,可在我眼裡還是孩子。節前我讓人從帳上支了銀子,給你們發發紅包,討個好利市。來年歡歡喜喜的,心想事成。”
大伙兒得了紅包向上謝恩,四妃里最擅jiāo際的賢妃笑道,“老佛爺心疼咱們,咱們也當給老佛爺行孝。今兒好日子,回頭奴才們要請老佛爺滿飲屠蘇酒呢!”
太皇太后點頭不迭,“好好,難得聚得這麼齊全,大家說笑取樂我最歡喜。喝酒倒是次要的,你們加把子勁兒,明年多給皇帝添幾個阿哥是正經。”
后妃們嘴裡諾諾應承著,自有各樣滋味上心頭。皇帝翻牌子本來就少,秋獮回來一個月,除了延禧宮的靜嬪異軍突起,其餘的宮妃簡直成了擺設。孩子誰不想要啊,可也得男女通力合作才行。一個人搗鼓搗鼓生出個孩子來,那東西六宮明兒就該炸了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