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等,等今上或太后給她一個裁決,可是一天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昨夜不得安睡,今天腦子昏沉沉的,看被褥都齊全,連飯都不吃便上chuáng去了。只是有些不適,褥子上腐朽的氣味鑽進鼻子裡來,眼睛很困,但腦子異常活躍。昨天的場景重新整理了一遍,貴妃和太后怕是早就知道阿茸的計劃了,來得那麼巧,正好撞破。若是沒有來呢?她不會懷疑阿茸,更想不到要去驗一驗,或許他真的會被毒死吧!
想到這裡心頭髮涼,使勁裹住被子還是覺得很冷。殿裡太空了,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她就像躺在風口裡,凍得瑟瑟發抖。
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隱約聽見有腳步聲從外面進來,大概是看守西挾的huáng門,好心替她點了一盞燈。然後腳步聲到她chuáng前,沒有再移動。她背對外沿躺著,微微睜開眼,燈火在牆上投映出一個人影,戴冠,羅衣寬大。她的目光被吸引住了,牢牢盯著,怕一眨眼就會不見。可是一陣風chuī過去,蠟燭熄滅了。她撐身坐起來,急得想哭,卻落進一個懷抱里,那懷抱溫暖,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幾度哽咽,多想嚎啕,可是不能這樣。
她推開他,下chuáng找紙捻子,重新點燃蠟燭回過身來,冷冷望著他,“西挾晦氣,官家怎麼來了?”
☆、第54章
他看了桌上的食盒一眼,“你一天沒吃東西?”
她說沒有胃口,牽袖請他坐,“官家現在來,是帶了對我的裁決麼?”
他垂手望著她,“裁決早在我心裡了,我今日來,不是同你談這個的。”
她倒有些意外,“你我之間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可談麼?官家莫不是要同我談qíng?”她笑了笑,“我是意圖弒君的嫌犯,官家不該來這裡。萬一我又做出什麼事來,官家可就危險了。”
她在燈下站著,語氣里居然帶了戲謔的味道,他莫名有些慌,不知她是懶得與他周旋了,還是已經完全放棄了他。昨天的事對他們都是不小的傷害,他徹夜未眠,從她入宮到後來的點滴相處,想到心酸處竟濕了眼眶。他是真心的愛她,雖然她幼稚、任xing、愛撒嬌,他還是一樣心疼她。他想將來有了女兒也不過如此吧!他已經足夠qiáng大了,用不著找個心機深沉的來同他分庭抗禮。他qíng願自己的女人簡單些,因為禁不得回了內庭還在爾虞我詐,穠華的出現符合他對愛妻的所有幻想。他雖是一國之君,在感qíng上卻從來不自信。他沒有任何技巧,笨拙地愛著她,每每膽戰心驚。他害怕自己與她相處時間太短敵不過人家,儘可能的抽出時間來陪她。可是當他以為可以抱得美人歸的時候,她貼身的女官對他下毒,用量之大,足可置人於死地。
對於慶寧宮的監視,其實從來沒有停止。並不是因為信不過她,而是身在其位,他們身邊或多或少都有第三雙眼睛盯著,這不單是懷疑,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更是一種保護。這期間未發現阿茸和外人有接觸,她的生活很簡單,除了當值、吃睡,餘下的時間基本都在發呆。這樣一個毫無特點甚至算不上聰明的人,突然之間做出這種事來,連他都感到詫異。若不是那日有人暗中報信,提醒他小心皇后,小心阿茸,這時他恐怕已經躺在棺材裡了。
他沒有想將事態擴大,他甚至帶著僥倖心理,試圖去挽回她。她倚在他身邊,這種感覺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提供了,他眷戀乃至上癮,即便她有毒,也想留下她。結果太后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消息,有備而來,撞了個正著。
他畢竟是人,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總會生出自我保護的本能來。一面傷心,一面失望,他能事先察覺朝野上下所有人的異常舉動,唯獨不能dòng穿人心。於是他的自卑膨脹得空前大,無數的揣測和懷疑湧進他腦子裡,他覺得她可能不夠愛他,也許她被雲觀說服了,打算幫他除掉他。
是他做錯了麼?他按著心口坐下,她的態度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他以為她會哭鬧,會對他惡語相向,可是都沒有。她就這樣淡淡的,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語氣。他才知道,原來淡淡的才最傷人。
“皇后,你別站著。”他壓了壓手,“我要同你好好談談。”
她不qíng不願地斂裙坐下來,表面漫不經心,可是誰知道她心裡血流成河?他在她面前,她卻覺得自己已經不認識他了。昨天事發突然,他採取任何應對都沒有錯,可他不該懷疑她。她所處的環境讓她只能依靠他,結果他信不及她,活著也成了一種悲哀。
他沉澱了下,告訴她,“阿茸死了,押入大牢後掙脫了枷鎖,撞死了。”
她怔怔聽著,心裡雖然恨她糊塗,但真的死了,還是讓她很難過。轉念想想,死了或者是條出路,活著也不見得有好日子過了,死了gān淨。
她點點頭,“官家能否幫我個忙,讓他們把坑挖得深些,別叫野狗吃了她。”
他看著她,她越是不做解釋越讓他覺得揪心。他說:“昨夜是我有生以來度過的最痛苦的一個晚上,深愛的人算計我,是我始料未及。我想了很久,除了對你我感qíng的肯定,沒有別的憑證。阿茸弒君,你是她的主人,你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