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知道,“我管教不嚴,是我的罪過。”
他又道:“這件事是雲觀一手cao控,你可看清了他的為人?就算你知qíng,他能夠讓你隻身犯險,也說明他不擇手段,不是能夠託付終身的人。”
她回過頭來瞥他一眼,“這點我早就知道,他的品xing如何,已經同我不相gān了。我如今只想問,官家這樣評斷雲觀,你自己呢?是個可託付的人麼?”她立起身,在空曠的室內慢慢踱步,邊踱邊道,“官家知道的,我除了有個做太后的母親,其實一無所有。我進宮,捲入這場紛爭,始於我一時的衝動,現在想起來覺得很後悔。我當初要是聽rǔ娘的話,找個人嫁了,也許就不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但是也有收穫,見識到形形色色的人,懂得這世上沒有純粹的感qíng。”她沖他譏誚地一笑,“包括官家所謂的愛qíng。每個人都懷著目的,我以前太幼稚了,以後不會。我對官家,曾經是虛qíng假意,可是一起經歷了一些事,到後來我問心無愧。昨天出了這樣的意外,其實我辯不辯解都是枉然。官家信我,我便是做了也可以是清白的。官家不信我,不是也是了,臣妾說得對麼?”
他凝眉看她,仿佛是一夕長大,她臉上再沒有那種哀怨惆悵,只有空dòng的堅定。她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高牆來,他想觸摸她,然而遙不可及。他終究是帝王,感qíng再深,不能沖昏頭腦。他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道:“眼下我不能做出判斷,宮人畏罪自盡,一切都是未知。沒有證據證明皇后與此事有關,也不能證明皇后完全不知qíng。”
“那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麼?念在夫妻一場的qíng分上麼?”她站在窗前,話里有失望後的嘲諷,“官家大概忘了,我們其實連夫妻都稱不上,你我心裡都知道。不過做戲,做給別人看,也做給自己看。”
她還在笑,掩著口,仿佛想起了什麼令人快慰的事。他有些惱火,“你住嘴!”
“我說錯了麼?每次說起夫妻兩個字就覺得很諷刺,官家不曾以誠待我,我心裡所想卻都讓官家知道。”她背倚著窗台,緩緩道,“我這人不懂得那麼多的yīn謀詭計,當初入禁庭想殺你,也只是往榻上藏刀,論起心機,我還不如阿茸。我不願意花心思害人,但是不表示我真的什麼都不懂。官家這次會將計就計罷,至少找到了興兵的理由。但因為雲觀還未除去,暫時不宜聲張。可否容我提前打聽,官家會怎麼對我?廢了我,囚禁在冷宮?還是殺了我,用來祭旗?”
她委屈,他亦有心魔,兩個人耽耽對視著,比定力、比眼風。他發現贏不了她,氣得厲害,拂袖掃落了桌上空置的花瓶,高聲道:“來人!”
秦讓從外面跌跌撞撞進來,深深躬下身子去,“聽官家的吩咐。”
他環顧四周,手指胡亂揮了揮,“這樣空,叫人怎麼住?去傳話四司六局,給我妝點起來。門窗重糊,帳幔被褥都換新的來。”
這麼一整治冷宮也就不像冷宮了,今上的意思大概是把涌金殿搬進西挾來吧!秦讓是鬼機靈,不用多說,領命道是,撒腿就去辦了。
“你暫且忍耐,我讓苗內人來陪你。”他說,然後又安然坐下,“我們能不能好好說話?我不擅長吵架,要不是心裡牽掛你,我不會踏足這裡。你也不要開口閉口嫌我們不是真夫妻,你要是不介意,在這裡圓房也可以。”
她聽得一愣,沒想到他的思維這麼跳脫,明明在怪罪他的不信任,怎麼一下子又牽扯到那個上面去了。
她大感窘迫,別過頭去,臉上隱隱發燙,“做什麼聲東擊西?我在和官家說正經事。”
“我說的就是正經事。”他輕擊膝頭,嘆了口氣道,“你在這裡,其實有好處。將你拽出這個是非圈,你反倒安全了。我在外安排班直,讓他們保護你,免得我一個疏忽,你糊裡糊塗被人吊起來畏罪自殺了。等我解決了外面的事,我們再圖後計。”他略停頓一下又道,“皇后,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不管我做什麼樣的決定,總將你放在第一位考慮。哪怕你不對我歸心,哪怕你算計我……”
她聽得鼻子發酸,“說到底你還是信不過我,可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我不說別的,若知道那碗羹有毒,qíng願先讓她毒死我。”
她掩著袖子擦淚,華貴的鈿釵禮衣被她穿得鹹菜一樣。仔細看她,頭髮散亂,不成個樣子,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哭了倒比冷著臉要好,至少她動容了,對他昨晚的應對有個起碼的態度,不管是恨或者怨。
殿裡人來人往,站著四面不著邊似的。他拉她出門,到廊下去。她起先還掙,大概想同他劃清界限,他沒有放手。這種時候太知趣了不好,也許你固執些,不清不楚的話就能說透徹了。
他不顧她的反對,把她推得靠在牆壁上,手指在她發間穿梭,替她把散亂的頭髮整理好。夜色微涼,早沒了十五那天的清亮。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小而羸弱的肩頭,承載了很多的壓力罷!他彎下身子,灼灼盯著她的眼睛,“我會常來看你,就像那時在涌金殿一樣。你只是出不去,但是我可以進來。覺得孤單了想想我,我比你更孤單。雲觀的事,我一定要處理掉,你也看見了,我和他之間只能活一個。你在這裡只管安心,假如我不在了……我想他也會接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