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波知道她的算盤,不見兔子不撒鷹,這麼jīng明,難怪只修了半個人形。沒辦法,有求於人家,總得拿點什麼來賄賂,“這裡光不好,恐怕鮫綃織出來不太好看。”
鰻女說不要緊,厭惡地扯了扯身上的布料,“這件袍子是我從人身上剝下來的,穿了一百多年了,你看這兒。”她撅了撅身子,尾尖從衣擺的一個dòng里鑽了出來,“都破了!像我們這種低等水族,一沒錢二沒權,日子過得苦啊。”
也是,加上被關,更苦了。夷波很同qíng她,全心全意忙碌起來,正潛心織綃,猛聽見轟地一聲,兩個鮫囚扭打成一團,撞塌了半面牆。她激靈了下,啞獄撞出了個口子,可以預見接下來眾人四散逃竄的qíng景了。誰知那些鮫人恍若未聞,鰻女慢吞吞起身到牆角找了把泥刀,左右開弓把碎裂的石塊重新補了回去,仿佛cao練過千百遍,手法十分純熟。
夷波目瞪口呆,她忙完回頭,見她傻愣愣看著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技多不壓身嘛。”
她點點頭,繼續織綃,鰻女在一旁托腮看著,一疊聲感慨:“真好看,你是最好看的鮫人,以後會做女鮫吧?要是做男鮫就可惜了。”
夷波有點臉紅,也不答話,朝她剛才畫的怪圖看了眼,暗示她該兌現承諾了。
鰻女坐下,重新拋出了鯊魚牙齒,撫掌道:“作配南方,郎君有財有勢,人品高潔……哎呀,來頭還不小呢!”
夷波心花怒放,一樣一樣往龍君身上套,越想越契合,越想心裡越歡喜。對一個人仰慕,總希望能有好結果,不過自己是鮫人,龍和鮫人云泥之別,她有自知之明。只是少女懷chūn嘛,難免小鹿亂撞,她含羞問:“郎君對我怎麼樣?是不是愛我如命?”
鰻女摸了摸額頭,“這個卦象上可看不出來,反正是天作之合,你姻緣不差。”
夷波抿唇而笑,不知道她說的有幾分真假。陸上人要看手相、問落地八字什麼的,她這裡什麼都不用,大概是信口開河,卻依舊叫人喜歡。夷波心qíng好了,織綃更賣力,她的速度在鮫人裡面算拔尖的,因此及到傍晚,三丈鮫綃便織成了。
以前把鮫綃賣到海市上,聽說那些人會拿來做衣裳,她只負責織布,後面的女紅就不會了。這鰻女卻是個全才,她會占卜,會砌牆,還會裁剪。畫好了線讓她幫著把鮫綃割開,自己拔根頭髮變成針,抱著鮫綃坐在角落裡就開始fèng合。
夷波崴身看著,倒也佩服她。忙了半天有些累,正打算休息,隱約聽見cháo城方向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響。她抓著柵欄探看,回頭叫阿嫚,“你聽那是什麼聲音?”
鰻女天塌下來也不管,鋼針在頭皮上篦了篦,“料著有人來犯,別cao心了,咱們這裡是牢獄,波及不到的。”
可這位算命大仙這回算錯了,本以為不在cháo城可以置身事外的,沒想到不久就見成簇亮光從遠處過來,到了面前一看,全是牛高馬大的雕題鮫人,穿著黑甲,滿臉橫ròu絲,背脊上角刺嶙峋,大嘴一張就要吞人似的。
“都別動。”領頭的搖著尾鰭cha著腰,雙目炯炯向內查看,“鮫女出來,未成年的也出來,我們將軍要過目,膽敢隱匿瞞報者,即刻拉出去處斬。”
原來cháo城鮫女的數量遠遠不能滿足雕題的需要,他們每三十年一次劫人,很多鮫人到最後都選擇做男鮫,這次的戰利品只有區區十八,已經跌破往年數量了。因此要找即將成年的,帶回南溟豢養,時候到了bī迫他們選擇雌xing,比放在cháo城散養勝算更高。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啞獄裡雖然都是作過惡的,但比起雕題,簡直小巫見大巫。雕題的背鰭嘩啦一聲張開,憤怒地抖上一抖就足以叫人聞風喪膽,鮫女和未成年的沒有勇氣邁出去,那些男鮫們卻齊刷刷退後了一步,結果出列的有十人,連同鰻女一起。
雕題打開門,尖利的矛往上挑了挑,驅趕他們出籠,夷波嚇得直打顫,還好阿嫚也在,算有個照應。結果剛踏出牢門,阿嫚就被扔了回去,那些雕題唾棄:“什麼東西這麼丑!我們要的是鮫人,你一條鰻魚湊什麼熱鬧,不要臉!”
阿嫚在後面大喊大叫:“看不起鰻魚,膚淺!”
夷波邊走邊回頭,阿嫚遠遠看著她,向她揮了揮手。她忽然驚覺,所謂的作配南方是不是指南溟?難道她命里註定要嫁給雕題?她嚎啕大哭起來,阿螺現在在哪裡?這個不靠譜的,緊要關頭總是不見蹤影,這下完了,果然大禍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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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她的哭聲嚶嚶,不長不短連續不斷。起先雕題也不理她,後來不堪其擾,嘲她大喊了一聲,“吵死了,再不閉嘴就宰了你!”
夷波看見那口尖牙銳利得像刀鋒一樣,沖她一齜,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雕題的長相和cháo城鮫人還是有區別的,他們的皮膚是蒼色的,又厚又硬,仿佛盔甲。他們兇惡,戰鬥力qiáng,自身的武器也更多。雕題從洪荒時起就是鮫族中最危險的一支,連東海鮫人看見他們都退避三舍。cháo城鮫人以前有龍君護衛,歲月無驚,現在不行了,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
夷波在cháo城裡也屬於拖後腿的,因此除了哭,想不出別的辦法。雕題的恫嚇沒能讓她噤聲,一聽說他們要宰了她,立刻哭得更凶了。一個雕題抽出刀在她面前唰唰比劃了幾下,正好有隻扇貝慢吞吞經過,咔地一刀把殼劈開,往她面前一踢,“看見沒有?再聒噪,下場就如此貝!”
她被嚇住了,心裡一激一蹦,兩眼翻cha上去,暈倒了。雕題大呼倒霉,“這個不中用的,就這麼死了?”過去拿刀尖挑開她臉上披散的長髮,露出一張婉媚絕倫的臉來,嗷地一嗓子,“這個小鮫我要了。”
嘖嘖,成年之後不知是怎樣傾國傾城的妖孽,雖然現在沒有xing別,但是單瞧這細膩的皮膚,挺直的鼻樑,還有扇子一樣濃密的睫毛,就已經讓人心猿意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