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你走吧,別管我。”
啞獄在cháo城外的一道海溝里,辟出一塊禁地築起了高高的柵欄,像籠子一樣。一些不服管教的鮫人會被鎖在裡面,罪輕的十天半個月就出去了,罪重的終身不得釋放。反正啞獄裡關押的都不是好人,她剛被扔進去的時候想認識獄友搞好關係,可是那些鮫人多半會讓她嚇一跳。壞人相由心生,他們的眼神yīn沉,看人不是正眼。她有點畏縮,最後決定自顧自,不和他們打jiāo道了。
海溝里照不到太陽,她每天扒在窗上看,見海水藍中帶白,那就是天亮著;見海水成了湛青色,那就是夜裡,該睡覺了。
不讓阿螺來,因為阿螺總在引誘她越獄。其實夷波覺得自己罪不算重,過段時間長老們氣消了就會讓她出去的。她等啊等,等了將近一個月,沒有好消息傳來,說不定他們已經把她忘了。她愁眉苦臉想,因為她不是土生土長的鮫人,總要在某些方面吃點虧,他們難免不嫌她累贅。
後來又等十來天,她開始以淚洗面,實在太難過了,她不想照不到太陽,不想在籠中成年。看看那些飄來dàng去的鮫人,基本都是男鮫,如果發現她變成女的了,會不會覬覦她的美色?
她抱著胳膊停在一角,有個披黑綃的身影移過來,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海面上在下雨。”那個粗啞的聲音說。
夷波抬頭看天,隔得太遠,沒有感覺,“你怎麼知道?”
“眼睛看不見的可以用心感受,明鏡菩提,紅顏枯骨,看見的不一定真,看不見的也不一定不存在。”
說得太深奧,聽不懂,也正因為聽不懂,對這位高人肅然起敬。
仔細看他的打扮,黑袍直拖曳到地上,袍角一處有個尾尖露在外面,忽然一抖,縮進去了。夷波舔了舔唇,“這麼有禪意,佩服佩服……”
“你在為不能出去而苦惱?”那黑衣人說,“不必苦惱,你根本就不屬於這裡,整個南海、啞海,甚至南溟都困不住你……你是北溟來的,應該回北溟去。”
夷波咕地咽了口氣,“北溟?就是那個全是黑水的地方?”頓時覺得這人是個神棍,北溟離這裡太遠太遠了,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說她從那裡來,她怎麼不知道?她轉過身去,靠牆而眠,不打算再理他了。這裡有形形色色的海族,別人被關進來的原因不明,這個人她卻能夠猜到,一定是因為到處招搖撞騙。
他見她不願搭理也不著急,背靠粗礪的獄牆喃喃:“有時候地上一顆石子叫你看不起,可誰知道這石子磨光表面後,裡面是不是琥珀?做魚不要這麼目光短淺,要相信自己很qiáng大,將來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夷波瞥了他一眼,袍子的帽兜那麼深,裡面黑黝黝的看不見臉。她說:“我不想成就大事業,我就想做個幸福的鮫人。”發現他的斗篷上有苔蘚,遲遲問他,“這衣服多久沒洗了?”
這麼一問他不說話了,半晌才道:“洗了我穿什麼?進來的時候沒帶換洗衣裳,就這麼湊合吧!”
那就說明已經進來好久了,沒有替自己算算什麼時候出去,還有閒心管別人。
他靠過來一點,“我jīng通奇門遁甲,會算人生死,我給你算一卦吧,不要錢,不過你得給我織件衣裳,你看怎麼樣?”
“你自己不會織嗎?”夷波四下里看看,發現並不是因為捕捉不到光,她嘖地一嘆,“是不是因為太久不織,已經忘記了?”
那人伸出十個手指來晃了晃,不像鮫人指fèng間只長半截蹼膜,至少指尖還外露,他都長滿了,厚厚的,也不是半透明,看上去像個鴨爪。夷波噯了聲,“你病了嗎?”
他把帽兜摘下,長發從裡面漂浮出來,五官雖然凌厲,但可以看出是女的。只是皮膚呈灰色,臉頰靠近耳朵的地方整整齊齊長了兩排腮,原來是個鰻女。
夷波吃了一驚,啞獄裡還關押外族?這鰻女居然會說鮫語,是個人才啊!
“你為什麼入獄?”
鰻女則對自己的牢獄生涯不以為然,“在啞海犯了點小事,被關起來了。你想不想算姻緣?我知道你們鮫人最喜歡魚水之歡了,我來給你看看,你的姻緣在何方。”
她在地上畫了個奇怪的圖案,然後找出顆鯊魚牙齒開始拋擲,齒尖對準了一個地方,她嘖嘖感嘆:“姻緣天定啊!”
夷波心裡很緊張,“能看見是誰嗎?”
她收起鯊齒笑了笑,“天機不可泄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