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身後,還站著一位身著典吏官府的清秀男子,身材瘦削,顴骨略高,兩頰微微有些凹陷。
雲西一時有些錯愕。
教諭楊拓與工房典吏李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教諭不是與縣政雜務沒啥關係的嗎?
更何況,除了賈四,這個監獄連半個犯人都沒有。
那麼他們到此地的目的,就只能是自己與雲南!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味,教諭與工房在公職上與刑房幾乎毫無瓜葛,如果是攀談結友,不可能撿這個時間,地點。
難道,大鬧金魂寨的消息已經傳到楊氏耳中,他們要來敲山震虎?!
雲南率先躬身行禮,雲西隨即跟上,兩人恭敬的道:「見過教諭大人。」
不待楊拓反應,雲南直起身子,率先發問:「不知教諭大人來此所為何事?如有事務,刑房定當全力輔助。」
雲西在心裡又為雲南點了一遍贊。
囚牢監獄本就歸刑房轄制,如此發問,主動引導,既繞開了之前的異世大白話戲言,又絕了對方攀談私事的話口。
現在可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
楊拓緩緩摩挲著手中暖爐,慢悠悠的開口,卻只吐出兩個字:
「有趣!」
雲南眉頭微皺,不卑不亢的回道:「如有指使,還望大人明言。」
誰知楊拓卻轉過了身,側著頭,線條柔美的臉上眼睛微眯,神情淡漠的道:「聰明人歷來不多,」他輕笑了一聲,「只是,難得糊塗更少人做到,好自珍重吧。」說完,他轉過頭,翩然離開。
一直靜默無語的李儒,意味深長的瞥了眼他們,轉身跟上了那抹奢華得刺目的紫色,穩步離開。
注視著那二人遠去的背影,雲西的目光越發深沉。
這是警告還是拉攏?
亦或是二者兼有?
「走吧,」雲南拍了拍她的肩,「更重要的事還沒做。」
「嗯,咱們走!」雲西重重點頭,邁開步子,大步走出了監獄。
剛邁進二堂院子的大門,早已侯在門旁的何捕頭立刻湊到近前,遞過一張紙條,小聲回道:「典吏交代之事,全部都妥了!」
雲西接過紙條,隨手遞給雲南,見他微微點頭,才小聲示意何捕快暫在一旁等候。
終於來到了二堂門前,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了下來。
高大的門扇上糊著乾淨的窗紙,屋內已經掌了燈,溫暖的燈光將白色的窗紙暈染成一片暖黃。就在這時,門裡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來人可是刑房吏?」
雲西略略皺眉。
這聲音她記得,尾音總是笑吟吟的揚起,是那笑面虎似的胡知權沒錯了。
雲西吸了一口氣,抬手推門而進。
屋中燈火高掌,燭影綽綽,明亮非常。
雲西沉了沉視線,才看清滕縣一眾官吏,都已根據官職尊卑,依次落了座。
符生良坐正中主位,左邊是胡珂,依次而下是胡知權,奚岱倫。
右邊坐著的是楊洲,依次而下是楊拓、李儒、白染。
隨著木門吱扭一聲響,一圈人的視線,都齊齊聚在了他們兩個的身上。
雲西輕咳了一聲,與雲南躬身施禮,官場話客套一圈之後,才站在堂中,直起身緩緩說道:「刑房典吏雲修竹身體不適,呂德才一案緣由,將由小吏雲西代為回稟,還請諸位大人寬宥。」
符生良端起一隻潔白如玉的瓷茶碗,捏著蓋子,慢慢的略著浮茶,不以為意的道:「不必拘泥,雲書吏請講吧。」雲西略施回禮,而後起身拍了兩下掌,便有獄卒分別押著賈四、李慧娘、李元依次進了廳堂,
她看著三人一一跪好,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吐字異常清晰,「今年初雪夜,即冬月初十,滕縣曹家莊發生了一起兇殺案。獵戶呂德才慘死家中。根據仵作推斷,死時應在初十夜半時分。」
就在這時,坐在最末位奚岱倫拍了一下大腿,橫肉叢生的臉上掛著不屑的嗤笑,「這案子我們都聽說了,兇手不是都已經認罪伏法了嗎?既然都認罪了,你們刑房還查個屁啊。」
跪地的賈四立刻向前蹭了蹭,頭磕得如搗蒜一般,「小民認罪!呂德才就是小民殺死的,大人們不要再審了!小民認罪!」「岱倫!大人們都在,哪有你一個兵房吏插話的份?」一直捋著花白鬍子的胡珂不悅的警告。
賈四也被嚇得一哆嗦,趕緊收了聲,趴在地上不敢再動彈。
奚岱倫沒好氣的撇撇嘴,還是坐正了身子,不再插話。
雲西知道,符生良雖是知縣,卻早已是個空架子,若不是還有些背景,滕縣知縣的位子怕是早已易主。
胡氏明擺著就是在向知縣與楊氏一派彰顯領地權威。
但她還是向胡珂一拱手,語帶感激,「呂德才一案,犯人已經伏法,但之所以不結案,乃是因為,犯人背後還有主謀!」
胡珂捋著鬍子溫笑著點頭,示意雲西繼續說下去。
「證據之一,門扇!」
「門扇?」有人輕聲疑問。
雲西肯定的說道:「就是門扇!據仵作檢驗,呂家門扇門栓都是經過精心改造的,從外面根本撬不開,非巨大的外力不能破壞!而被賈四敲壞的門就損壞嚴重!」
說著她雙手一拍,立刻有人從門外抬進一張門扇。
雲西掃了一眼,正是何捕快與另外一名捕快。
她指著門鎖破損處繼續道:「大力破門,如果數倍強壯於賈四的呂德才正常入睡,必能聽到聲響,那麼賈四就是自尋死路!」
「但,如果呂德才是不正常的入睡,而是昏迷不醒,其中情況賈四又如何得知?所以必有內線告訴了他確切的消息,賈四才能實施這次兇殺!」
眾人不禁跟著微微頷首。
「證據之二,饅頭!」
有人輕聲發笑。
不是門,就是饅頭,這些證據聽著都很不靠譜啊。
雲西微微一笑,「這饅頭可不是一般的饅頭,午食是餅,晚食才是饅頭,但只有饅頭被下了大劑量迷藥,可謂是精心設計,用心良苦!」
眾人聽得都是一寒。
「這些都是李慧娘在回娘家之前,親手所做。知情的賈四,只需先觀察呂德才正常在家,深夜時就可以上前大力敲門,如無反應,即可知呂德才睡死無疑,便可以肆意破門,堂而皇之的入室殺人!」
「所以李慧娘『妻妾因奸同謀殺死親夫者』的罪名確定無疑了?」白白胖胖的胡知權眯細著眼睛問道。
「冤枉啊!」聽到胡知權的話,李慧娘悽厲哀嚎了一聲,掙著衙役的鉗制拼命上前辯解:「民女不過是被李元欺騙,這些都是李元的毒計,他後來還把民女賣了,他就是個拍牙花子的人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