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生良驀地抬起頭,皙白如瓷的臉頰潮紅一片,「雲兄這是在質疑符某公正的決心麼?」
「不是懷疑,」雲南篤定的搖搖頭,「是為符兄擔心。」
符生良眉目微動,卻見雲南忽然抬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撥了一下面前的瓷杯。
瓷杯受力,忽悠轉了一個圈,隨即傾側翻倒。滿滿一杯水瞬間漫開,濕了大半張桌子。
符生良不解抬頭,望著平靜如斯的雲南,目光幽深複雜。
雲南眸光掃過緩緩溢開的水漬,聲音低沉和緩,「滕縣如這張桌面,惡勢就猶如水浸,」他伸手一根手指,划過攤平的水面,鏡面般的水痕立即截成兩半,「沒有全勝把握,只擦拭一道或是一角,終會被反撲淹沒。」
雲西垂眸凝視,果然,轉眼的功夫,那道擦拭痕跡已經被兩旁的水漬回淹浸沒。
符生良搭在桌上的手緊緊攥起,骨節漸漸泛白。眉也緊緊蹙著,額上又一道青筋隱隱突起。
「實不相瞞,生良先一步進入滕縣,其中牽連早有感受。胡氏一向與楊氏不睦,面對楊氏故意放跑重犯,草菅人命,行搶功勞,私吞官銀的囂張惡行,都沒辦法藉機打壓,楊氏背景深厚可見一斑。
楊氏背後,恐怕還不單是一個兗州府那麼簡單。生良一不是欽差,背後沒有朝廷撐腰,二沒有實權,即便有了確鑿的證據,上報也會被兗州府強壓下來。到最後,不僅成不了事,反倒會因為懲奸除惡的手法太過低劣直接,怕是連立足之地都會失去,不能辦事,只會白白折了自己。」
雲西心下惕然。
的確,楊洲犯案的真相雖然已經查出,甚至稍微再一查,就堪稱鐵證如山。但在這個世道里,有時候,真相併不是最重要的,真人才是!
你比不過別人的頭腦,別人的資源,別人的權勢,甚至連最基本的話語權都比不過,真相便一文不值!
雲南忽然坐直了身子,抬眸直視符生良,神色凜然,「符兄,南有一些話,願贈兄長。」
符生良也似被他的鄭重肅然感染,亦挺直了腰板,回望著他,目光分外明亮,「南兄請講,生良洗耳恭聽。」
「無論亂世、盛世;無論今朝、古代,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私慾惡念,更不缺奸佞惡人。
南很理解符兄的難處,也願為兄長開脫。但,認識與理解這個世界的陰暗醜陋,絕不是為了要與他們妥協,甚至是慢慢變成他們的同類!
見惡,識惡,是為了清楚怎麼有效的去對抗惡!是為了更好的守住本心的原則,本心的善!南,希望符兄永葆初心,永遠看得到善與惡的邊界!」
雲南的聲音鏗然有力,似金石之聲,錚錚然,字字擊人心弦,聽得人心頭一顫。
聽得雲西竟莫名濕了眼眶。
她忙低下了頭,細細呼著氣,不願以弱示人。
她曾以為,在欲望橫流的世界裡,想要在名利場裡掙扎,就沒人能獨善其身。
見惡,識惡,就是為了明白,惡也好,貪婪也罷,並不可恥,也不可怕。
只有坦誠與惡、貪婪融為一體,駕馭得了欲望的人,才能成就一番事業。
殊不知,一旦踏入深淵邊緣,便終會被深淵吞噬。
她從沒想過,見惡,識惡,是為了更好的對抗惡。
她真的好羨慕雲南。
不盲目,不盲從,還有自己獨立的信仰,不被大多數人裹挾。
雖孤高冷峻,卻若山之巔的雪蓮,潔白純淨,教人心向神馳。
這般堅定簡單,一往直前的人生,該會很幸福吧。
符生良也聽得動了情,緊攥的拳頭抑制不住激動的錘了一下桌面,慨然道:「好一個永葆初心!南兄一席話,字字千鈞!生良自當永生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