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雲西猛然抬頭,就見捕班一個捕快,手扶著腰間佩刀,興奮的跑來傳信。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急急問道:「看到堯光白的臉了嗎?是誰捉到的?!」
「是俺們家殷頭!」那名捕快興奮的說著,兩隻眼睛自豪的閃閃發亮,「俺們殷頭將那堯光白逼到一個胡同拐彎處,誰知轉過去那裡就是一個死胡同,殷頭衝過去一看,就看到了那個包子臉的錦衣衛!」
「真是唐七星?!」李儒滿臉驚懼。
「嗯!」那名小捕快重重的點著頭,手腳並用的比劃著名,「那個錦衣衛腳旁邊就是燒成一團的面具黑衣,那個黑貨還不認,死到臨頭還狡辯說是追著堯光白來的,那塊兒根本就是個死胡同,而且頭頂上還圍堵著金魂寨的高手們,俺們殷頭根本沒和他廢話,直接上前將他捆成了個大肉粽子,這會正押回楊府呢!」
聽到這裡,雲西才不禁舒了一口氣。
縱使堯光白,或是唐七星想再次使出金蟬脫殼這一招,面對一眾高手的圍追堵截,還是露了馬腳。
雖然情緒很複雜,但是盜九天一案,終於到了結案這一天!
「快!」雲西再度蹲在了地上,急急對李儒說道,「李工房,你先跟著捕班的回楊府。」
她一面說著,一面摘下腰間預備放盛證物的空布袋,在地上快速的劃楞著,拼命地往布袋裡裝著。
「雲書吏,雲刑房,你們不跟我走嗎?」已經興奮的奔到門口的李儒,聞言立刻停了腳步,扶著門框,回身望著雲西不解問道。
「我們一會就去,」雲西頭也不抬的忙活著,「李工房你也不能直接去找大人與殷捕頭他們,你要先去發生爆炸的院子裡,找到那個像白煙又像白霧的暗器墜地的地方,把能收集的都收集起來。」
「嗯?」李儒似一時間沒能聽懂,「不先去大人那嗎?」
「對,找完這些再去找大人,時間緊迫,李工房快快行動!」說完,已經將地上東西都收拾起來的雲西,迅速站起身來,一把拉了雲南的衣袖,就朝著大門跑了出去。
一臉懵圈的李儒趕緊跟在了後面,追問道:「那現在刑房與書吏,你們要去哪?」
雲西頭也不回的答,「去冒煙的茅廁與牆角查看,李工房快跟上,證據都搜集完,咱們就要立刻去找大人,與堯光白對峙!」
縱然還是一頭霧水,李儒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雲西雲南與李儒兵分兩路,各自搜集證據,李儒果然在楊府靈堂外的院子裡找到了雲西說的的那些白色粉末。
而雲西雲南則帶著一眾家丁將茅廁與牆角都找了個遍,最後卻發現了幾個炮仗點過的殘片,那是一些體型不大,但是卻充滿火藥的煙花,由於事前被淋了特殊的液體,點然後就會呲出大量的白煙。
除了茅廁那個臭得不能再臭的煙花殘片,放置在角落的幾個都被雲西打包帶好。
隨後三人再次碰頭,一起走向聚事廳。
走到房屋台階下時,雲西雲南住了腳步,靜立階下,等著李儒上前敲門請示。
廳堂的紙窗映得雪亮,明晃晃的,仿佛房中人要用這能照亮一切的光線,使所有的陰謀詭計都無處遁形。
雲西不禁撫了撫胸口放置小本本的地方,她重重呼了一口氣,昂首挺胸,在階下站直身子。
沒有雲南那麼天才的大腦,她就提前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必須利用登場前的最後一點時間,將整個事件的重要脈絡,在腦中迅速過一遍。
那些暈開在眼前的燈光,像是在無聲的昭示著,這又將是將一切全部收尾的無眠之夜。
終於,房門應聲而開,李儒回身朝著雲西點頭示意,自己抬步邁過門檻,率先走了進去。
雲西望了雲南一眼,二人相視一笑,雲西頓覺心中充滿了暖暖的力量,她回過頭,直視洞開的房門,與雲南聯袂拾階而上。
繞著迎門而立的,高大紅木雕花屏風,雲西就感覺到了瀰漫在空氣中,一種緊張對峙的濃濃火藥味。
她的視線隨著屏風的移轉,徐徐將整個聚事廳一點點,攏進眼底。
寬敞的聚事廳三面都擺了座椅,首先映入雲西眼帘的是,坐在左邊末位,金魂寨大鬍子的邊老大。
只見他面色潮紅,正捧著茶杯,大口吞咽的喝著水。顯然是一夜折騰又急速追兇,此時已又渴又餓。
依次往上一位,是正在用手絹擦著額頭汗水的殷三雨。
看得出,他也被累得不善。
不過平常這個三雨兄的作風可是大大咧咧,又痞又輕佻,今天竟然細緻的用手絹擦汗,真是有些反常。
不過雲西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為以隨著擦汗的動作,殷三雨的目光始終不動聲色的落在一旁的邊老大身上。
他在觀察打量他!
但是聽到這邊的響動之後,殷三雨旋即轉過臉來,一眼看到雲西,他那張俊朗的蜜色臉龐,頓時綻出開心的笑顏。
雲西亦笑著向他點點頭,就算是打過了招呼。隨後視線次第前移,雲西卻意外的看到了頜下長著一縷山羊鬍的胡珂。
他正捻著鬍鬚,臉上似笑非笑的望著中央地帶。
由於屏風擋著,雲西看不到胡珂究竟看得是誰,但從胡珂罕見的,略有些緊張的表情上,她也可以猜得出大概。
再往前看,便是屋中主位。
讓雲西有些驚訝的是,與楊拓並排的左邊主位上,竟然坐了一身湖藍錦衣便服的符生良!
他此時端坐正中,如玉臉龐上儘是肅穆之色,他冰冷的視線,亦射向屋子正中。即便雲西這邊響起腳步聲,也沒令他有半刻分神。
在他旁邊陪坐的則是楊拓。此時正容色平靜的喝著茶。
雲西不覺在心裡感嘆,楊家的官派作風果然是一脈相承,這才剛有些松心,楊拓就要擺出領導統攬大局的從容氣派了。仿佛之前在隔壁院裡險險要暈倒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楊拓右邊空了一個座,之後才是兵房吏奚岱倫。李儒倒是很自覺的走上前,與符生良、胡珂、楊拓一一見過禮後,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楊拓右手邊的空座上。
雲西沒有他那麼厚的背景,便跟著雲南老老實實的站在了屋子中央。
二人齊齊躬身,朝著三位大人拱了拱手,垂眸道:「刑房吏,雲修竹,雲西見過各位大人。」
符生良微微一笑,抬起手示意他們免禮,「二位刑房辛苦了,入座吧。」
雲西雲南又施了謝禮,才直起身子,從容向末位座椅走去。
行進間,雲西眼角餘光不經意般的掃過符生良清俊的臉龐。他也似在無意間掃了她一眼。
只在一剎那,她的視線與他的目光交匯擦過。她看到,他那擁有著桃花花瓣一般好看形狀的眼睛裡,有一抹奇異光閃爍,卻轉眼即逝。
「呵呵,」被捕快壓制著跪在地上的唐七星望著雲西雲南,忽然仰頭冷笑了兩聲,「諸位滕縣的大人,」他忽然加重了語氣,目光轉向楊拓,「你們將本緹騎扣在這裡,憑藉的不會就只是這個丫頭的一面之詞吧?」
「啊呸!」滿臉橫肉的奚岱倫第一拍案而起,他指著唐七星的鼻子破口大罵道:「都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裝大尾巴狼!這次抓的是你的現行,你就是堯光白!」
「岱倫,」一旁的胡珂捋著山羊鬍,用一種半教訓似的長者口吻,緩緩說道:「大人們都在,不得無禮。」
奚岱倫不服氣的看了符生良、楊拓一眼,很不情願的坐下了身子,死死的瞪著下面的唐七星不再說話。
「唐緹騎,哦,本官該叫你堯光白了。」說著,胡珂不禁呵呵一笑,他轉動著老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被人鉗制著的唐七星,「看來你還是不服氣啊,怎麼?這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被捉,還不肯承認自己是個假冒的錦衣衛嗎?」
「你們左一個被抓現行,右一個眾目睽睽,」唐七星無畏的仰著頭,用挑釁的目光環視著眾人,慨然道,「可是哪裡又有什麼現行?本緹騎只不過先你們一步進的那個死胡同,就被你們這幫好大喜功,無處捉賊的庸吏抓來充賊首嗎?平日裡,淨聽人說,下面官吏常幹些殺良冒功的勾當,本緹騎還沒當一回事。沒成想,到了你們滕縣的地界,不禁撞到了,還撞到這麼喪心病狂的情況。」
說到這裡,唐七星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憤怒,儘管有兩個身強體壯的捕快鉗制著,但他還是拼命的直起了身子,脖子挺得筆直,「本緹騎可是天子轄下,南鎮撫司校尉緹騎,不是那些投訴無門的小老百姓,你們假說污衊南鎮撫司校尉,這可是潑天的罪過!你們這幫不入流的小官,腦子真是讓驢給踢了嗎?」
「怎麼,不服氣麼?」一直沉著臉色的符生良望著唐七星,冷冷一笑,「你說你是被污衊的,可拿得出什麼證據?」
唐七星氣勢越加強硬,他梗著脖子,怒視著殷三雨,「證據?證據就是這位捕頭的眼睛!」
「放你娘的狗臭屁!」奚岱倫第一個怒不可遏。
殷三雨抬手向奚岱倫一擺,笑著說道:「老奚,沒事,我到要聽聽這個冒牌貨能翻出什麼浪來!」
楊拓也點點頭,衝著唐七星面色瞬間如深冬寒冰,冷峻一片,說道:「不要玩花活,也不要妄想你身上那件假皮能再保護你。此處雖不是公堂,但沒有證據,也絕不容你胡咬亂攀。」
「楊大人別急嘛,我身上這件皮是真是假,想必貴縣早已驗過了。」唐七星從容答道。
雲西不覺皺了眉頭。
無疑,唐七星仗著自己的令牌官服是真的,就要強壓他們滕縣一頭。
如果唐七星的令牌是假的,那麼根本就不用跟他廢話,直接套上枷鎖鎖鏈,扔進監獄,等候判刑處斬。
偏生這個堯光白偷來的是一套真傢伙,在不能揭穿他假錦衣衛的身份時,他們滕縣就不能不退讓三分。
不過,他能囂張的時候不會長了。只要楊拓去請的真錦衣衛頭頭來了,事情就簡單好辦了。「既然是真的,就請諸位抱著公正的信念,摒去成見,聽我與這位捕頭,好好的當堂對上一峙!」
說完,唐七星並沒有給楊拓猶豫的機會,直接轉向殷三雨,開口問道:「這位捕頭,我有一個問題,還請你如實回答。當時你是不是跑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殷三雨調整了下坐姿,冷笑一聲,「沒錯。」
「當你拐進那個死胡同里時,身後人都在拐角,一時間是看不到你的。而在上面牆頭飛檐走壁的追來的高手們在那一瞬,也還沒有出現,所以在那一瞬間,沒人知道你做了什麼,對嗎?」
「還能做什麼?就那麼一會,我大哥能做什麼?他不是在追你嗎?」暴脾氣的奚岱倫登時不耐煩的叫喊道。
殷三雨卻沒有奚岱倫那般粗暴,他濃黑的眉頭瞬間皺起,抬手制止了奚岱倫,望著唐七星,冷冷道:「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雲西的心忽的一沉。
唐七星這話絕對大有深意,恐怕又是在給殷三雨下套,只等著殷三雨鑽進去。
「也就是說,如果當時,那個死胡同里沒有我,那麼殷捕頭身後一個人跑進了那個死胡同,看到的情景,就與殷捕頭看到我時的情景是一摸一樣的。」
這話一出,立刻教屋中人登時一愣。
毫無疑問,唐七星說得是事實。
殷三雨剛要開口反駁,卻聽唐七星又接口說道:「那樣的情況之下,能說殷捕頭就是堯光白嗎?不能,因為沒有真的看到殷捕頭脫下堯光白的衣服面具,殷捕頭只是跑得快了些。而我的情況就是這樣,我當時也是去追堯光白的,不過晚了一步,拐進那個死胡同時,堯光白已經脫了一身偽裝隨手燒毀,而後越過翻過胡同的牆,裝成任何一個普通百姓,躲起來了。就在我一個愣神之時,後面的殷捕頭就沖了過來,後來竟然還就把我我認成了堯光白,這是何等的荒謬,又是何等的可笑?!你們在這不分青紅皂白的捉住我,真正的堯光白卻躲在暗處,伺機尋找下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動手!」
他說得慷慨激昂,被鉗制住的肩膀劇烈的掙扎著。
似乎他真是是蒙受了什麼天大的冤屈,義憤填庸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