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兄弟又是一陣起鬨聲,紛紛叫嚷著要我亮出真本事。
我抿唇一笑,擺擺手制止了眾人的起鬨。
我知道,今天我要是不跟他喝這個酒,這事就沒完了。
我笑著點點頭,「既然楊大人和兄弟們這麼有興致,那我殷某人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我一邊說,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的走到酒桌前,隨手打開一壇的封蓋,辛辣的酒香立刻撲鼻襲來。
我抄起那壇,單手扣住冰涼光滑的酒罈口,往李儒胸前一直,眉梢一挑,側著頭望著李儒輕笑著說道:「既然要助興,咱們就來點盡興的,也別用什麼大碗小碗,就直接一壇干怎麼樣?」
此話一出,屋中氣氛立時達到的熱烈的最高點,起鬨聲一浪高過一浪。
李儒剛緩過點血色的臉登時煞白一片。
他定定的望著那外表塗得鋥光瓦亮,胖墩墩的黑色酒罈,嘴唇都似在顫抖。
「李工房,不然——」楊拓顯然也沒有料到我會直接改變斗酒規則,對一個書生下這麼狠的招,瞬間就陰沉了臉色,看著李儒,似乎想要出言攔阻。
我心中冷笑,我殷三雨可不是什麼張口閉口聖人道德的良善人物,給了你活路,你不走,偏要尋死,我就絕不會忌憚手段,絕不會留任何情面。
李儒驀地抬起手,止住了楊拓接下來的話,他回望了楊拓一眼,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大人不必擔心,屬下應得下。」
這倒叫我有些納悶,因為那李儒並不像什麼活膩味了挑釁找茬鬼,此時他的目光堅定,語氣沉穩,倒是更像一位大義凜然,慷慨赴死的壯士。
他話音剛落,一把就奪過酒罈,雙手費力的托捧著,舉到了自己的唇邊,而後雙眼一閉,迸著額上青筋,咕咚咕咚的就大口喝了起來。
我跟眾人一起望著他纖細的脖子上,並不明顯的喉結一下一下的動,清亮的酒液順著他女人一般紅潤的唇角汩汩流淌,一時都有些驚住了。
我一時間有些遲疑,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他如此豁出命去來跟我拼?
難道只是因為之前我對他的羞辱?
不會,今夜從一開始,他就很反常,在酒席開宴之前,他就邀請我去跟他山下三樓的來回敬酒。我自然是不會傻到在他們楊家的地盤去扮演半個主人,我又不是他楊拓的男寵。不過剛才我已經試探過他們,隨意挑揀酒罈,親自開封,就可以證明,他們沒有在酒里動手腳。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殷三雨也絕對豁的出去,還能叫個弱書生比下去不成?
想到這裡,我將氣一橫,返身也抄起一個酒罈,砰的一聲揪下酒塞,拎起酒罈,仰頭就喝了起來。
入口的酒液濃香辛辣,就像在我的喉嚨里點著了一把火。
我從來不是一個借酒澆愁的人,雖然我的酒量很好,因為我覺那樣很廢物。
但是不知為什麼,這一次喝起酒來,我就不想停,所有糾結在一起凌亂的思緒,所有淤堵在胸中的悶氣,都似被那如火的液體一併點燃。
耳邊恍惚間又出現那晚舅父與表哥的警告。
不止楊拓,就連知縣符生良對她都有些抹不掉的關係。
不想不要緊,一想,我的胸腔就似要炸裂開一樣,我的心,也血肉模糊一片。
那隻金釵至今還在我的懷裡,沒能送出。
其實究竟要不要送,我都沒有想好。
總有哪裡覺得不對,總有哪裡說不清楚。
我曾經以為這一生,我就默默的守在瀠兒姐身後不遠的地方,代替大哥保護好她,保護好小六就好。
我喜歡大哥,也喜歡瀠兒姐,瀠兒姐不會接納我,也無關緊要。
她的心裡始終只有大哥一個人,無論大哥活著,或是死了。
其實我未嘗不是這樣,無論大哥活著還是死了,他都在我們的生活里。
我曾以為,藏好自己的感情,不要嚇到瀠兒姐,不要讓她對我心生厭惡,只要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護她一生就好。
但是現在,我才知道,什麼是不甘心,什麼是情難自持。
在楊家冰湖上與她暢談心中所想後,我就難再自持。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
那樣的冰天雪地中,有她陪伴,我才真正的看到了一天明月。
但就是這樣皎潔的一輪月亮,身邊已經有了明星的陪伴。
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豁的出去的英雄漢,現在才發現,自己懦弱的像條蟲。
入口的酒,忽然嗆了我一下,我硬撐著喝下最後一口,隨手猛地一扔,酒罈瞬間就被我狠狠拋出,墮成一地碎片,裡面卻是乾乾淨淨,所有的酒都已經被我喝了個乾淨!
耳邊嘩地響起一片叫好聲!
我驟然睜開眼睛,怒視著周圍振臂歡呼的兄弟們,瞬間堅定了心志。
我殷三雨就是條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漢!
縱然明月已有群星陪伴又如何,縱然已有一紙婚書又如何,只要她沒有登上符家的花轎,沒入符生良的洞房,我就要光明正大的將這隻金釵送出去;我就要明明白白告訴她,我的心意!
即便她選擇了別的良人,我也會為她奉上最厚的禮,真心的祝福她一生順遂。
我就該如此,我就是如此坦蕩的好漢殷三雨!
定了心神,再想周圍看去,李儒已經放下了酒罈,扶著桌子嘔吐不止,楊拓則十分焦急的攙扶著他,不住的拍著他的背。
「楊大人,」我打了個酒隔,望著楊拓李儒叉著腰笑道,「還來第二壇嗎?」
聽聞此言,楊拓猛地回頭,目光陌刀一般鋒利,狠狠剜了我一眼,死咬著嘴唇,表情憤怒兇狠想是一頭想從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