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西話語的餘音還在昏暗腐臭的囚牢中迴蕩。
她很希望,這些話也能在封閉了自己所有感知的殷三雨心裡,激起一波漣漪,能夠將他慢慢喚醒。
她屏息凝氣,眼睛一霎不霎的緊緊定在殷三雨身上。
終於,躺在床上,全然沒有半點活人氣息的那個人,有了細微的波動。雲西注意到,他的眼皮忽的動了一下,墨染過般的濃眉倏忽皺起,像是身體已經開始不聽使喚,他僅用一口微弱的氣息在與自己的身體做戰鬥。
她轉身迅速又倒了一杯水,端起杯子,俯下身子,湊到殷三雨面前,將杯子輕輕貼在他的唇上,一點一點的洇入少量的溫水。
這一次,殷三雨沒有拒絕,扯了扯乾裂的嘴唇,喉結也開始配合的運動起來,開始吞咽。
看著殷三雨終於開始喝水,雲西心中一喜,一面小心的餵他喝水,一邊為他擦著唇角。
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滋味複雜。
「三日不著飲水實物,已經是人體能夠承受的極限,」雲西抹了抹眼角的淚,一邊餵著殷三雨喝水,一邊似嗔似怪的的說道:「如果我不能說服你重拾英雄氣概,恐怕今天給瀠兒姐辦完喪事,就要著手準備你的出殯事宜了。你們一個個都是眼不見心不煩了,卻空留我們被那幕後真兇譏笑。」
餵完一杯水,雙目闔閉的殷三雨嘴唇微微抿了抿,而後緩緩的呼了一口氣。
雲西看著他硬邦邦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忙伸出手,輕輕的順了順他的胸膛,柔聲安慰道:「別著急,你的身子太虛弱了,再喝一點水,慢慢來。」
說完她轉身又要去倒水,衣衫前擺卻忽然一緊,牽制著她的動作,教她不得離開。
雲西心中一陣狂喜,她立刻回過身,往殷三雨臉上看去。
殷三雨雖然仍然閉著眼,但是攥住一截衣擺的大手卻力道十足,不容人掙脫分毫。
像是感受到了雲西的視線,他濃密彎曲的睫毛忽的顫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一點點匯聚,漸漸凝成虎狼一般的兇狠犀利。
「證據可確鑿?」
他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囚室黢黑的屋頂,因憤怒而灼熱的目光,仿佛帶著烈烈火焰,沙啞的聲音帶著嗜血的兇悍,每一個字都極其用力,仿佛調動起全身的每一分氣力。
他周身散發著一種不可侵犯的凜冽氣勢,攝人心魄,教人不敢貿然靠近。
雲西卻不是別人,越是危險,她內心的火焰便越盛。
「確鑿無疑!」雲西咬字極重。驀地,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突然從殷三雨喉中爆出,那聲音低沉嘶啞,粗野原始猶如野獸嘯林。
他整個身體都在緊緊崩著,額上青筋暴突,布滿血絲的雙眼憤怒的睜到極限!
雲西只覺得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憤怒,每一根血管都在噴張的叫囂著!
早在前世見慣了各種絕境,各種極限情況下的人性,但是如今這一幕,還是令她不覺被震懾,身上瞬間激起了一層的栗皮。
只因為她聽懂了他的誓言。
雖然他的聲音里沒有一個清晰的音,沒有一個完整的字,就只是低鳴般的嘶吼,但是她就是聽懂了。
那是他用生命與全部尊嚴做注,立下的「不復仇毋寧死」的決絕誓言。
雲西不自覺的捂住了唇,在那片能夠穿透人心,撼動一切的嚎哭顫音中,淚如雨下。
殷三雨···
她凝望著他,在心裡默默的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