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雲南也收拾了桌上筆墨,抖了抖新寫的紙張,小心折好後,放進懷中。
而後他站起身,走到房門前,默然站立,似是在為裡間的雲西和殷三雨守衛。
刑訊房的木門已被看守在外的獄吏緊緊關好,雲南輕輕敲了門,門應聲開了一個小縫。
雲南向外低語幾聲,之後便一臉肅然,背對著雲西殷三雨,負手而立,守在了那裡。
殷三雨見剛才還正襟危坐,苛刻審問的雲南,一轉眼的功夫就不聲不響的站到了門口,一時間也疑惑起來。
這對兄妹的言行舉止有時規矩得近乎於死板,有時卻又屢出奇招,根本不按常理行事。
他常常覺得,縱使自己經過不知多少大風浪,洞悉過多少人心,面對著對兄妹,卻總也看不清,看不透。
雲西卻看得清雲南的意思。
之前是按照審問程序辦事,無論殷三雨與他們胸悶是何等關係,無論案情發展到了哪一步,關鍵的司法審訊程序,雲南都依然會遵守。
他的思想其實有點像是後世英美法系堅信的那種程序正義。
只有正義的程序得出的結果才正義。
不正義,不合法的訊問程序,得出的結果就不能被正義合法的引用。
就像毒樹之果,也必然有毒一般。
而現在,該由雲南進行的訊問程序已經結束。
根據最新確定的瀠兒姐死亡時間,再結合對殷三雨的訊問考察,他實際上已經洗脫了嫌疑。
就是徐仵作那邊沒有齒痕的證據出現,在向符生良通報了所有細節後,也是可以立刻將殷三雨無罪釋放的。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雲南完全放心的交由雲西自由發揮。
不僅可以繼續詢問此案有關的一些證言證詞,甚至可以名正言順的與他一起商量對付楊家的方法。
雲西朝著雲南點點頭,然後俯身幫殷三雨扶起凳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說話。
「三雨兄莫怪,之前審案,是必要要走的一個過程。家兄辦事歷來以公事為重,所以說話有些重了。」
雲西又掏出懷中炭筆與小本本,望著殷三雨歉然一笑,解釋道,「如今在咱們內部,你的嫌疑已經解除。剩下的不過是些個手續過場,現在還請三雨兄說一下,關於楊家金魂寨那條線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殷三雨順著雲西手上力道木然坐下,經過連番的大悲大喜,絕食與傷勢惡化,他的腦子已經不同往常那般靈活。乾澀的眼睛轉了兩轉才弄明白雲西的意思。
他剛想開口,卻不防腥甜的嗓子一癢,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雲西聽著他那撕裂得簡直快要把肺都要刻出來的聲音,立刻慌了神。無措的抬起手,連忙幫他拍著背順起氣來。
「三雨兄,別著急,等我先去給你倒杯水。」她情急的安慰著。
這時一杯冒著熱氣水,平穩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執杯的手,修長白皙,雲西不用抬眼都知道及時叫了水來的人會是誰。
她沒有多想,接過杯子,就小心的遞到了殷三雨的嘴旁。
「來,先喝口水,順順氣。」她細聲安勸著。
躬著腰身捂著唇不住咳嗽的殷三雨攥過杯子,仰頭便一飲而盡。
雲西看著他頸間喉結緩緩滾動,又聽他嘶啞的聲音平緩了許多,這才放下些心來。
殷三雨又咳嗽了幾聲,才緩和了些氣息。
他用手背拭去眼角咳出的淚星兒,手臂撐在膝上,低著頭說道:「雲書吏是說,早在楊家宴請衙門群僚之前,我義嫂就已經被害,而且身前還曾遭受——」
他聲音驟然一頓,許久才繼續道,「遭受···欺辱,陷害我之人不僅給我下了春藥,還提前準備了另一個女人,假冒我義嫂,事後再把我身邊的女人換回義嫂屍身,對嗎?」
殷三雨的頭垂的很低,雲西只能看到他凌亂的髮髻與隱隱突出脊椎骨形狀的後背。
她的目光瞬間暗了下來。
殷三雨緩緩抬起頭,眸底映出雲西白皙的臉龐,「這其中不僅涉及了屍身保鮮,更要調派各方人手,致使義嫂早已死去失蹤卻無人能夠察覺。後面更要布上一個嚴密不能再嚴密的局,叫我都要相信酒後姦殺了義嫂的人,就是我自己。」
雲西無聲的點了點頭,認可了殷三雨所有的推斷。
殷三雨悽然一笑,視線從雲西的臉上移到別處,啞聲說著,「楊家縱然再狠辣,再陰險,也不會有這麼高明的招術。更何況堯光白一案,已經打得他們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