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殷三雨是想起了瀠兒姐。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念?
「正好兩個,」雲西把鮑螺放進三雨手中,仰臉笑望著他,寬慰般的說道,「三雨兄你身子還虛弱,正需要補能量,還有小六,雖說是要他歷練受些苦,卻如何也要補補身體。瀠兒姐已去,咱們卻還有一個小六,看到他,我就像是看到了瀠兒姐呢。如今也算是大仇得報,斯人已逝,永記我心,唯有小六,咱們好好調教,便是對瀠兒姐夫婦最好的懷念了。三雨兄,你說是不是?」
殷三雨聽了這一番開解,臉上凝重倏然而散,「姑娘說的是,兄嫂雖已逝,卻還小六。」
說著,他又將鮑螺推回給雲西,指了指自己腰間錦囊,兩頰笑渦微微旋現,「給小六的份,我早留下了,姑娘不必憂慮。三雨不是小姑娘,天生就不愛這些個甜品點心,托朋友弄一份,便是對姑娘的一番心意,姑娘莫嫌棄才好。」
雲西還是執意只取了一個,故意板起臉來,半威脅的眯細了眼睛,「三雨兄你不吃,我可也不吃,你看著辦哈!」
殷三雨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雲西那可愛的小模樣融化了,可是轉眼,又看到她身後那一座不斷散發刺骨寒氣的大冰山,嘴角笑容才閃現便被強硬回收。
他總算拿起一個,雲西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之後將那酥脆輕盈的鮑螺整個放進嘴中,連點渣渣都沒放過。
在唇齒碰觸到鮑螺的一剎那,雲西只覺得自己大腦叮的一聲,划過一道暖白的光線。
真正是香溢滿口,能在瞬間喚醒每一個大腦細胞!
「三雨兄,連兗州府大廚里,都有你的朋友,你真是太厲害了!」雲西一抹嘴,伸出大拇指,朝著殷三雨比量著。
殷三雨也抹了抹嘴,笑道:「三雨別的本事沒有,唯有朋友多。」
雲西不覺重重點頭。在這個通信不發達,交通極落後的古代,朋友多就是一條必備的生存技能。
「不說我了,對了,雲姑娘,有一件事,三雨一直沒有想明白,還請姑娘為三雨解惑。」殷三雨說著,又從腰上取下一個小水囊,遞給雲西。
「三雨兄不要客氣,但說無妨。」雲西接過水囊,打開蓋,仰脖喝了一口。
誰知裡面裝的卻不是水,甜甜酸酸的口感似果汁,又帶著酒的醇香,喝到胃裡,渾身通泰,暖暖洋洋的甚是舒暢。
果然跟著殷三雨混,要比跟著雲南混享福太多。
「之前跟符大人,秦千戶分析最後一些案情時,對於菱香與水爺趙千澤桃代李僵的詭計,雲刑房與符大人都沒看出,姑娘你卻一眼看明,其中可有何訣竅?」殷三雨問道。
雲西瞥了一眼身旁雲南。
雲南應該也是看出了,只是因著對她的考核,沒有率先提醒。
不過無論怎麼說,這事都是她第一個提及的,第一雙慧眼的功勞,她領下也不虧,遂坦然承認,笑著說道:「要想做到這一步,其實很簡單。」
雲西蓋好酒壺,煞有介事的鄭重說道:「只要在思考對手最做出何種選擇時,我總是會把自己變成對手。設身處地的去想,若然我是趙千澤,我會作何想法?要達到將菱香換成藕香的最終目的,我又會如何設計?再加上那麼許多環節證據,自然能想個通順。」
殷三雨雙眼瞬時睜大。
雲西還以為他會驚嘆自己方法的高明,不想只在怔愣片刻之後,殷三雨便表情複雜的感慨道:「三雨真的慶幸姑娘與雲刑房是剛直不阿的雲家之後,但凡有一點偏頗,這天下對於姑娘與雲刑房來說,恐怕是沒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了。」
雲西嘴角登時一抽,她瞬間明白了殷三雨因何會如此感慨。
她的思維本來就更貼近黑道一邊,代入黑道思維幾乎是潛意識的行為。
可她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這般暗黑的心智,說出來怎能不讓人害怕?
氣氛正在尷尬間,雲西只覺眼前忽的掠過一陣疾風,還未等她雙手防禦性的抬起張開,額上一顆碩大無比的爆栗便驟然綻放!
「呃!」雲西捂住額頭的包,痛得眼角都迸出淚來。
「三雨兄,你不要聽她信口亂言,她那般不過是構架在自己豐富假想中的假設而已,此番說中,不過是幸運。大人們也是一時間沒捋過來,才叫雲西鑽了個空子。刑獄推斷,最忌諱她那般先入為主。她的話,三雨兄只當笑談即可。」
雲南一本正經的賠著不是,似乎剛才出手談了雲西爆栗的人,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殷三雨的嘴角實在是撐不住的抽了幾抽,最終也只能尬笑一聲,道:「雲刑房哪裡話。」
緩過勁來的雲西揉著額頭的包,狠狠的瞪了雲南一眼,「我不用你替我掩飾,三雨兄又不是外人,跟他我再藏著掖著,我還喘氣不了?!」
說完,雲西又看向殷三雨,沒好氣的抱怨道:「三雨兄你聽他說,他不過就是怕我的真性子在你面前暴露,故意打斷話題。實話跟三雨兄你說,我雲西從來就不是什麼淑女,以前最愛乾的也就是揣摩惡人思維。惡人們的想法,慾念,我自認為都能共通。」
雲西終還是隱瞞了部分,和殷三雨展露出自己的本性就足夠了,沒必要用魂穿那一套說辭來考驗殷三雨的世界觀,人生觀。
殷三雨張開的嘴巴僵了僵,隨即又搖了搖頭,無奈般的笑道:「這點三雨倒是早就看出來,雲姑娘與淑女二字,的確有些距離。不過方才我以惡人比喻姑娘,也是三雨唐突孟浪了。」
雲西忽的就沉了目光,靜了一會,片刻之後,唇角才牽出一抹苦澀笑容,「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惡人,都有欲望,三雨兄這個比喻,其實一點也不過分。」
車中氣氛,也隨著雲西這句話,瞬間一變。
「惡人之所以為惡,其實是因為欲望蒙蔽了他們的良知,」雲西抬起頭來,直直望向殷三雨,「欲壑難平,沉淪慾海便難以自拔,這樣人是悲哀的。」
「所以···」殷三雨試探的接口,「姑娘是想說···」
「我是想說,」雲西一臉正色的道,「人人都有欲望,過於沉迷痴迷是不好的,可是違背天意強行壓制自己沒有欲望也不好,要有原則,智慧的實現欲望,才能找到幸福的欲望。」
話題的急轉直下,令殷三雨一時聽得雲裡霧裡,張著口,卻再不知該答些什麼。
雲南亦是聽得皺了眉頭。
這話題轉折的,也忒生硬了吧?
「所以我的決定是,要全力的追求舒適的生活,合理的欲望,並且達到對惡人的反制!」雲西越說越興奮,兩隻漂亮的眼睛裡熠熠閃著星光。
雲南心下登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