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兮用短刀小心的將紋絡里的灰土一點點的清出來,清的仔細。
剔的淨了也看清了,井壁上一共畫著四幅,四幅畫之間用幾道劃痕隔開。畫的很抽象,但隱約也看得出畫的什麼。
第一幅畫上畫著的是一口井,井口旁放著個筐,井底坐著個嬰孩昂頭看著頭頂。
君兮看著眼前粗糙的塗鴉,腦中似有朦朧畫卷緩緩展開。
第二幅畫畫著一個女人,她正趴在井口上,她的手裡畫著一條粗線,粗線的另一頭吊著那個筐,筐里坐著井底的那個嬰孩。
第三幅是女人抱著孩子的背影,後面還跟著一群人。
第四幅畫上那個女人躺著,手腳上各畫著粗粗的一條線。和第一幅拉著筐的線一樣。君兮知道那是繩子的代表,女人被捆著,旁邊還有好多人。
四幅畫像連環畫一般,畫雖粗糙,內容卻精細。四幅畫的內容連在一起便是一個鮮活的故事。
看到這,君兮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開來。
腦中某一處像開了閘的洪水終於決堤,無數片段霍然湧現,各種聲音爭吵著擠出。君兮一個踉蹌猛的蹲下身去,頭埋在雙膝里,雙臂緊緊抱著頭。
「不……不要……」
君兮的表情痛苦,眼角有熱淚淌下。
嬰孩抬頭透過蓋在上面的樹枝看的到頭頂三尺天空,每天只有兩刻鐘的陽光透過樹枝縫隙照下來,暖著她的身子。她從記事起便在這裡了,這裡從沒有人來,她縮在井底的角落裡,等著頭頂的筐降下來,這是她日日唯一期待的。
因為只要筐降下來她便能爬到筐里去,外面的女人會把她拉到上面去。上面有風,吹在臉上痒痒的,外面很大很寬,不用仰著頭便能看到天。只是女人來的時候天都是黑色的,太陽也不暖,照在身上有點冷。
女人每天都會來,把她拉到外面去,塞給她硬了的饅頭和餿了的窩窩頭,那是她賴以存活的食物。
女人還喜歡抱著她,對著她小聲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她聽不懂,只能感受到女人乾枯的手臂咯的她骨頭疼。
但是她不能說,因為她根本不會說話。
曾經有一次女人來給她送餿饅頭,她曾經咿呀試著說了一句話,本是想討她歡心。女人從來都慈愛的抱著她,可那一次,她第一次看到了女人憤怒,也是第一次挨打。
女人枯槁的手狠狠拍在她身上,像是棒子打在身上,單薄衣襟下霎時便起了紅印子。她哽咽著,眼中淚水濕了衣襟,卻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響。女人狠狠打著她,打著打著就抱著她哭了起來。
從那以後,她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每日在井底她唯一的娛樂便是拿著石子在旁邊的石頭上劃著名道道。畫一個圈是女人乾癟的臉,畫兩個點是女人的眼,畫一個豎道是女人棍子似的腿。畫一個大圓是藍色天上掛著熱的太陽,畫一個半圓是黑色天上涼的太陽。畫一個三角是外面高高的房子。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還是那個井底,還是那個圓地,外面是白色的天,女人不會來。她在井底把看到的都畫完了,便開始試著走路,她扶著牆掙扎著站了起來,像女人一樣。她嘻嘻的笑著,抬腿向前邁了一步,井底石塊不平,她一個不穩重重跌倒,磕痛了前額。
哇的一聲,她哭了出來。
她捂著頭,在地上擰著翻了個身,突然止了哭聲,她記得女人不讓她哭。然後她便看到頭頂的樹枝被扒了開,圓圓的天角探出了一個頭,一個女人的頭,可是不是每日抱著她的女人。那個女人探了探頭便縮了回去。
她沒敢再站起來,老老實實坐在井底等著天黑下來。
那天和往常不一樣,天剛灰下來女人便來了。她興沖沖的爬到筐里,女人把她提了上去,可是女人沒帶硬饅頭來,她抱起她就跑。
女人的身上比手臂還瘦,就像一副活骨架,女人跑的一顛一顛的,咯的她胳膊腿上刑似的疼。
那一天,她看到了大房子,看到了綠色的樹,紅色的花,還有人,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