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到瑟了?」鬼問。
呂世薦微有詫異,難以理解自己什麼都沒說他怎麼就知道自己見了瑟了,雖心中不解但時間緊迫,他也來不及多問只點了點頭,「見到了,她很好。」呂世薦說。
「我不能在這裡久待,現在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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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丞府的書房密室里,柳福江弓背垂首恭敬的站在下面,對面一個錦衣人負手而立。
「你來見我,可是尋到屍首了?」錦衣人冷聲問。
柳福江雙手合攏恭敬回道,「屍首還不曾尋到,但是下官遣去都城送信的屬下回來了。」
「和她一起失蹤的那個?」
「正是。」
「他說什麼了?」
「據他說,他們當日開山泄洪出了意外墜下山崖去,欽差大人摔死了。」
「那他怎麼還活著?」錦衣人質疑的問。
「他說是欽差大人不顧身份救了他,結果才導致自己身殞。下官那個屬下也受了重傷,整個斷了一條手臂,不過撿了條命。」柳福江小心的解釋。
「屍體呢?」
「屍體……因為運送不便,被他推進了江里。」
「他說的話可信嗎?」錦衣人問道。
「可信的,他是下官的心腹,絕對可信的。」柳福江連連點頭。
「嗯,辛苦他了,給他家人多送些撫恤銀兩吧。」錦衣人說的輕飄飄,柳福江的身子卻過電般一抖,霍然抬起頭,「大人……他沒死,何來撫恤一說?」
「他死了。」錦衣人抬起頭來露出光潔下頜,一張一合。
「在東都他見了那塊令牌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錦衣人的聲音陰惻惻,聽的柳福江打了個哆嗦。「大人……」
「去辦吧。」錦衣人聲音冷冽堵住了柳福江的話。
柳福江從密室出來時面目沉重,來到書房門口打開門,候三已經在候著了。
「大人。」候三恭敬的喚了一聲。
「進來吧。」柳福江低聲道。
「是。」候三應聲恭敬走進去,隨手將門掩上。
「糧食分發下去了嗎?」柳福江坐回椅子上,端起面前茶盞抿了一口。
「粥鋪做的粥實在太稀了。」候三回道,「沿途已經有不少百姓都餓死了,要不是新修的城門,現在災民怕是都要涌到城裡來搶了。」
「我不是讓你私下裡給他們散些糧食嗎?」柳福江聞言震怒,「怎麼能讓百姓餓死!」
「我的大人吶,府衙一日只放十石米,那可是上萬張嘴呀,分到每個人碗裡的怕是連十粒都不足,豈會餓不死。您是讓小的私下送糧,可是上萬張嘴,府里就這麼幾個人,還要偷偷的送,顧得上這個顧不上那個,跑斷腿也救不過來呀。」候三抱怨道。
「小的就想不明白了,明明糧食都是您發下去的為什麼非要借著土紳的名義往下放?您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的開庫賑災呢,非要偷偷摸摸的,做了好事不僅沒有好名聲還惹得百姓怨聲載道,戳著脊梁骨罵您。」
「你懂什麼。」柳福江打斷他的抱怨。
「再捱幾日,再捱上幾日就可以放糧了。」柳福江低聲喃喃似自言自語。
卻聽的候三一愣一愣的,「什麼?」
「沒什麼。」柳福江正色道抬手端起茶盞,「對了,呂世薦那裡情況如何?可有發現什麼異常的?」
「異常倒是沒什麼異常,整個下午他一直在府里兜圈子沒見什麼人。要說特殊的也就是他去了大牢一趟。」候三道。
「大牢?」柳福江端茶的手一頓,「他去大牢做什麼?」
「是這樣的,那兩個人在回來的路上對呂統領十分苛刻,如今他們落難呂統領想報復就進去折騰了一下。大人吩咐要儘量不要讓他察覺異常,小的覺得這也沒什麼便也沒阻止。小的在後面聽了會兒,打的蠻凶,不像有假。」
「他什麼時候這般斤斤計較了。」柳福江眉頭微蹙。
「估計是被折騰的不輕,不然呂統領不會下手那麼狠,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心性怕是也不同往日了。」
「嗯。」柳福江微微頜首,面色微沉,「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從牢里出來便回房去了,說是好久沒睡個好覺了,這會應該已經歇下了。」
「睡下好。這一路也辛苦他了,睡就睡的久一點吧。」
「大人……」
「今夜就送他走吧,他走了,這護院統領便由你來當。」柳福江輕嘆了口氣。
送走?送去哪?
候三微微一怔,大人不是說呂世薦活一天這護院統領他便做一天嗎?怎麼又讓自己當了……候三腦中霍然蹦出一個念頭。
「大人,您是要我……」候三抬手在頸側比了個手勢。
「做的乾淨些。」
子時三刻,重雲掩月。
州丞府後院,偏房。
三個黑影摸進了房裡,悄無聲息的近到床前。其中一個伸手在其鼻下探了探。
「怎麼樣?」另一個低聲問。
「死透了。」探鼻息的人回道。
「這藥這麼厲害?」
「那當然……」
「行了,死透了就快把他抬上扔亂葬崗去。」中間的人喝斷他們,聲音尖細正是候三。
候三開路,另外兩個人抬著呂世薦的屍體往外走。因為洪災緣故,災民都被擋在城外,夜裡的城內更是沒什麼人,因此三個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抬著呂世薦的屍體來到了亂葬崗。
到了亂葬崗,周木和白天那個護院一起盪了兩下,彭的將呂世薦丟進死人堆里。
「這樣好麼?需不需要挖幾鍬土埋上?」其中一個問。
「要挖你挖,我可不挖。」周木拒絕道,說著目光還四外看了看。此時正值子時,天色最暗,據說此時是陰氣最盛之時,腳下橫七豎八躺著不知多少具屍體,周木抱著膀,覺得身子縮的再緊都有股冷氣往脖子裡鑽,鬼氣森森。
「可他畢竟是咱們的統領……前統領。」另一個有些扭捏,似乎仍覺得這麼做不對。
「大半夜抬個死人夠嚇人的了。」周木低聲道,眼睛骨碌碌的看著四面,生怕那裡會突然蹦出來個鬼似的。
「行了,扔這就得了,埋什麼埋。」候三大咧咧一揮手,「走走走,回去睡覺去。」
「走走走。」三人轉身就往回走,聲音大氣聽不出一點害怕,腳步卻是不約而同走的極快,像有什麼追他們似的。
空氣薄涼,有霧飄揚,暗黑的夜裡,偶有蟬鳴幾聲,游遊蕩盪。
亂葬崗。
一張張死人臉在月色下扭曲變形,靜靜地保持著被丟進來時的詭異姿勢躺在那裡。
三人走後不知多久,屍堆里一雙眼睛倏地睜開,在黑夜裡鋥亮發光。
「咕~」腹中一聲空響,在寂靜夜裡格外響亮,正是呂世薦。
呂世薦從死人堆里爬起來,心中卻暗暗為君兮豎了個大拇指,欽差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欽差大人告訴他,只要他和州丞大人說她已經死了,州丞大人對他的態度定會極好,屆時他再提出不能繼續領任護院統領一職,州丞大人必然不允,還會安排他住在府中。欽差大人還說州丞大人不會留他這個知道他與朝廷勾結的人活著,所以必然會選在夜裡對他動手,所以在府中這半日,他不能吃府里的任何東西。
他本是不信的,他不信州丞大人會對他下手,他不信州丞大人是這樣的人。可是,眼下的一切全都被欽差大人猜中了。
萬幸的是,他完成了欽差大人交待的任務。
既然你是這般不仁之人,便莫怪他人不義了。
呂世薦從死人堆里爬起來卻發現手腳冰涼竟一時竟無法走路,不得已只得坐在一堆死人身上打著哆嗦搓著手。
半滿的月亮罩下白慘慘的光,一個人坐在屍堆之上,對著一堆猙獰的死人臉,哆嗦著搓著手,偶爾刮過微風,髮絲飄動晃著影兒映在死人臉上,那畫面,詭異至極。
若是放在以前,這樣的場面呂世薦也是懼恐的,可古墓走一遭,對於屍體他已經免疫了,相比之下,現在這些簡直小巫見大巫。
至少他們還是完整的人,沒有爛成腐肉湯,他也不必披著他們往外爬。
呂世薦在屍堆上呼著哈氣搓著手,心裡不禁羨慕起君兮來,厲害的人物不僅自己厲害,便是身邊的人也都不是凡人。
鬼和王能忍住那般酷刑而不吭一聲,而瑟的蠱蟲竟然可以讓人閉息假死,就連手腳都冰涼,仿佛自己真的死了似的,甄至以假亂真之境。這樣的人,如何做不成大事業?
暖和了一會,呂世薦試著起身,身子剛起來一半卻停在半空,身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抓著自己。
身下,只有死人。
呂世薦身子一僵。
空氣稀薄,夜霧漸濃,呂世薦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脖子一點點扭過去,卻見身後一隻白慘慘瘦若枯枝的手不知怎的掛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呂世薦長出一口氣,將其從身上解下去。
不知怎的,呂世薦突然覺得這裡也透著絲詭異,後背隱隱發涼,也顧不得手腳涼不涼,連忙朝著與瑟約定好的地方走去。
她還在等他呢,莫要人家等的久了。呂世薦心想,腳下生風飛快似逃。